篮子里的糕饼“哗啦啦”撒了一地。
四周号舍里几乎骤然发出嘈杂叫喊——这个时间,多半都已考完,考生们见此凄惨场景,难免惶然惊悸。
荀老爹按住自己心口,此刻他心头跳得飞快,只觉气喘得也急,偏在这时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古怪,那喊叫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过。
他这般想着,又颤巍巍地推开号舍的窗,大着胆子朝倒在地上的人看了一眼。
朱衣方巾,身材瘦小,那人倒在地上,脑袋歪着,嘴角流出来的血在身下糊成一团。
他眼睛睁得很大,痛苦的神情凝在脸上,皮肤好似成了青色,如一截僵死的鬼魂,了无生气的眼珠子恰好与荀老爹撞了个正着。
荀老爹呼吸一窒。
片刻后,他按着胸口喊出来。
“有、有才啊——”
……
仁心医馆开门时,已过巳时。
立秋过后,昼日变短,黑夜变长,除了卖早食的,西街小贩们铺子开张的时间都晚了许多。
银筝正擦拭着柜台上的药茶罐子,对面裁缝店里的小伙计匆匆忙忙从外面跑来,边跑边大声道:“出事了,贡院出事了!”
孙裁缝捧着碗漱口,闻言转头问:“怎么了?”
“刚才班房那边的人说,听见贡院里死了个读书人,说是号舍里有人下毒,这会儿正吵得一团乱麻!”
银筝手一抖,一罐药茶不慎脱落,滚到了地上。
“老天爷啊,”丝鞋铺里的宋嫂听见动静走出来,“那贡院里的不都是考试的学生吗?谁会对学生下毒?”
“这我不知道。”小伙计挠头,“贡院外头都传开了,不过时候不到不让进,不晓得是什么情况。”
银筝脸色变了变,再顾不得其他,掀开毡帘进了小院。此刻时间还早,杜长卿和阿城未到,夏蓉蓉主仆在屋里没出来。
院子里,陆瞳正把晒干的新鲜药材收进木匾里。
银筝三两步走到陆瞳面前,颤抖着声音开口。
“姑娘,不好了,外头在传,贡院里死了个考生!”
陆瞳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你说是考生死了?”她神情蓦地一变,“糟了!”
银筝见状,心中更加紧张:“怎么变成是是考生出事?会不会那个吴秀才毒错了人……”
“不会。”陆瞳放下木匾,眸中神色变幻几番,“是他自己服了毒。”
吴有才不杀主考官,也定不会杀别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把药用在自己身上。
她撺掇吴有才去杀了主考官,无非是借了吴有才心中的怨与怒。然而吴有才临至绝境,竟然宁愿自己服毒。
顷刻间,陆瞳就明白了这儒生的用意。
此刻最后一场快结束,贡院外已有考生家眷等待,号舍里的人心思也浮动不定,这消息能从贡院中传出来,显然已惹出不小动静。
对吴有才来说,目的似乎已达成。只要惹出动静,引人前来,或许就有机会查清考场舞弊之行。
但,死一个籍籍无名的读书人和死一个主考官,在盛京能掀起的波澜是不同的。贡院的大门不开,就无人知晓里头的真相,而秋闱还未结束,在这点时间里,有足够的时间将此事浪花按平。
吴有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银筝慌得不行:“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陆瞳宽慰她:“别慌。”又思忖片刻:“你现在立刻去董家。”
“董家?”
陆瞳点头,附耳在银筝耳畔低声耳语几句,末了,银筝看向陆瞳,有些犹疑:“这样能行吗?”
清晨的日头刺目,晃得陆瞳眼睛也有些模糊。
她仰头,望着远处的虚空,喃喃开口。
“谁知道呢,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