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乐在柳絮门口停了十几秒钟才摁门铃,主要是为了考虑一个现实问题:他应该把那束花举在胸前还是应该把它放在背后。
进柳絮他们小区需要登记,门岗对着他手里的花儿看了一眼,很友善地对他笑着,可他注意到那束花的目光,却让何其乐有点不自在,好像里面藏有炸弹似的,让他怀疑究竟是在超市买花的决定有点儿傻,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门铃的响声还没有消失,何其乐就听到了柳絮的脚步声,他眼睛盯着门上的猫眼,看到它暗了一下,接着门就开了。
何其乐进门之前,还是把花举了起来。
他看到柳絮眉毛一跳,低头接过去,微微一笑。
何其乐一边换拖鞋一边感慨:“到底是全市富人扎堆的地方呀,你们小区的门可真难进,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快成恐怖分子了。”
柳絮笑着说:“你就别寒碜我了,我就不信,难道比你们省委大院的门还难进?”
何其乐说:“那不一样?”
柳絮说:“本来也不是这样的,早几天小区发生了两起入室盗窃案,才搞这种所谓的全封闭式管理。”边说边进了卧室,一会儿又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束花已经插在一只玻璃花瓶里了。她捧着它,躬身把它摆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
何其乐早已把自己安顿在了茶几后面的布艺沙发上,面带微笑,目光追随着柳絮在屋子里流动。这真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同样的举手投足,却似乎具有别的女人所没有的韵律和美感。何其乐是第一次单独上柳絮家,但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两个人在她家里独处会是什么样子,每一次,他的心都会有点儿怦怦直跳。
柳絮刚把花摆放好,正准备在拐角沙发上坐下,又像想起了什么了似的,就那样曲线优美地朝何其乐躬着身,问:“要喝点什么?有酸奶和可乐。”
何其乐问有矿泉水没有,柳絮说刚好喝完了,要不然我打电话让社区的超市送上来?何其乐说别那么麻烦了,就喝可乐。
等到两个人都坐下来了,却有点找不到话。
何其乐来过柳絮家好几次,但每次都是作为跟班陪邱雨辰一起来的,比这一次自然多了。他抬眼朝四周望望,问:“怎么没有看到琪琪?”
柳絮说:“它太黏人了,我怕你不喜欢,把它关起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把它放出来?”
何其乐耸耸肩,一笑,说:“算了。”
琪琪是柳絮家那只狗狗的名字,那是贺桐送给柳絮女儿格格的礼物。当然,关于后面一点,何其乐并不清楚。柳絮连邱雨辰也没有告诉。不过,邱雨辰倒是当着何其乐的面拿琪琪开过柳絮的玩笑,说你要是再养只狗呀猫的,可以叫乐乐,我没意见,只要收点冠名费什么的就可以了。何其乐当时就骂老婆神经,柳絮则急得一时找不到话回复,伸手在邱雨辰背上拍了一巴掌。
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同时想到了这件事,对望一眼,很快又把眼光错开了。柳絮头微微颔着,眼光落在玻璃瓶里的花上,好像对它起了研究的兴趣。何其乐则“噗”的一声打开了可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把可乐罐撂在茶几上,一下一下地慢慢车着它转。后来,他直起腰,眼光却顺着玻璃瓶身慢慢地抬起来,也盯住了那一束蓝色的花儿。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儿吗?”柳絮问,她抬头望了何其乐一眼,马上又看着了那束花。
“不知道。”何其乐很快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真的不知道吗?”柳絮追问道,眼光不禁有些游离。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啦?这花是不是……”
“世界上很多种花儿,同种不同名,唯独有一种花儿,无论是从非洲到欧洲,还是从亚洲到美洲,也无论它被写成何种文字,被读成何种语言,它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就是你买的这种花儿:勿忘我。”
这个花名何其乐当然听说过,只是对不上号而已。听了柳絮的话,不禁极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刚准备插话,见柳絮目光幽幽地注视着眼前的花儿,好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也就没有忍心打断她。
“每一种花儿都有最初的象征意义,现在人们管它叫花语。有些花儿,还会有专门的故事。”柳絮自顾自地说道,“勿忘我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准备到大山里去探寻宝藏,爱人对他依依不舍,送给他一枝勿忘我,亲手插在他的帽檐上,希望给他带来平安和幸运。有爱相伴的人总是幸运的,年轻人很快找到了宝藏,疯狂地往自己身上装金子,甚至取下那枝勿忘我,把帽子里也装满了金子。这时,山神给他忠告,让他不要忘了善,不要忘了爱,可他毫不理会,直到他再也拿不下更多的金子,这才匆匆跑了。他成了富翁,可那枝勿忘我却被他丢在了山间。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虽然没有受到严厉的惩罚,可他一辈子也没有得到幸福。”
何其乐听了柳絮讲的故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想知道勿忘我最初的象征意义吗?”柳絮问。
“那是什么?”何其乐也问。
“忧伤的回忆与爱的告别。”柳絮说着一笑,换了一种语气,继续道,“不过,不知者无罪,这不是你要表达的意思,对?”
“对。我给格格买了点水果,顺便给你捎了一束花儿。我认不了几种花儿,也不知道什么花语,随便买的,你别笑话我才好。”
“我怎么会笑话你?你……还有雨辰,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呀,这么多年了,不容易。”何其乐换了一个坐姿,让身体略微朝柳絮倾斜,这才继续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柳絮摇了摇头,不经意地嘘了一口气:“就那样,现在的生意,不像原来那么好做了。”
何其乐点点头,轻声说:“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差不多就行了。”
“有时候我也这样想。可是,怎么停得下来?再说了,我总得给格格留下点东西。”
“有句老话,说子孙自有子孙福。再说,还有她爸爸哩。她爸爸……黄逸飞不管吗?”
“你指望他?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家尽过责任?我这么在外面抛头露面、劳心劳力,还不是因为他给害的?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知道,这不是我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