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期望的,他所守护的东西其实并不奢侈,仅仅是希望杨叔,杨梦华和自己这一家人,能在这乱世活下去就行,如说能进入内城,就更好了,不一定需要活得多好,不一定生活过得多滋润,仅仅只是能活下去,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就好!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好像办不到了啊。
他有些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有些软弱,如果自己再狠一点,这寨子里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们了吧!
他也有些恨这个世道,他听寨子里人讲过大灾变之前的生活情景。
人们可以不用为了食物发愁,可以不用和野兽搏斗,生了病可以得到医治。
不知不觉中,连凌霄自己可能都不清楚,他的某些行为方式乃至对后来的一些事情的想法,都深受这次事件的影响。
此时夜有点深了,路上凌霄和生子爹都没说话,气氛压抑,只有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让人不安。
“……”
“你杨叔没啥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被人踹中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晕死了过去,休息一下就会醒的,不过刚才看他昏迷中,咳出的痰带血,怕是他原本的病已经很严重。”
此时的姜白正站在杨梦华的床前,满手鲜血地在处理伤口,脸上的表情却波澜不惊,仿佛见惯了生死一般,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凌霄的心越来越沉。
“而这小子,算他运气好,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就是失血有点多,咱这呢,又没有输血的东西,而且不知道他的血型。”
“最重要的是这伤口有些深,我即使给缝合了,还是要考虑伤口发炎的问题,虽然我已经很注意了,用的缝合针线都沸水消过毒,但是这医疗条件这么差,你也知道的。”
他将沾满鲜血的棉布扔进水盆,也许是同情凌霄一夜之间遭此大难,难得地有了些情绪起伏,叹了口气道:“能不能扛过去,就看这孩子的命了,我去熬药。”
“谢谢。”凌霄此时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反应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用谢我,记得给钱就行。”姜医生麻利地生上炭火,架上熬药的砂锅,开始煮水,“而且你知道我不采药的,都是寨子里的拾荒者外出带回来的,所以草药也有些不全,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是不是找到药,就能救他们?”凌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人,尤其是杨梦华,眉头紧皱,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心中仿佛有了什么决断。
“不能这么给你保证,但是有药的话,尤其是抗生素一类的药物,确实能增加他们活下去的概率,但是这类药物哪还有啊,估计内城都没多少吧”,姜白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现有的一些也都是大灾变以前遗留下来的,不过就算过期了,药效还是有些的吧。”
“姜白”
“嗯?”姜医生一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他发现这还是凌霄第一次直呼他姓名,平常都是客客气气姜医生姜医生的。
“我知道您是好人,虽然外面经常有人管你叫‘黑医’,但是我不这么想,这乱世啊,普通人想活下去可能比荒野上的野兽都困难。您的心也并不‘黑’,甚至比绝大多数的人的心都要善,您只不过是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样的人可以救,什么样的人不得不救罢了,比绝大多数的人看得都透彻。”此时的凌霄与往常有些不同,眼光灼灼地看着姜白。
“杨老他俩就托您照顾一下,我要离开一会儿。”说着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放在桌子上。
蹲在地上望火的姜医生感觉凌霄有些不对劲,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
“你干嘛去?”
“傍晚的时候,我在城东边的废墟下发现了避难所,但是当时没来得及下去,而且后来有些塌方,也许那里边会有药呢?”
凌霄没回头说道,其实他也不确定,也许里边会有药,也许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呢,但是他想试试。
姜白有些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现在去?你知不知道没有人能在寨子外活过一晚?就为了这俩人?他们好像跟你都没有血缘关系吧?”
姜白一脸不解。
凌霄冲姜医生笑了笑,没有回答,在姜白有些惊异的眼光中走出了房门。
姜医生此时望着凌霄萧瑟的背影,突然感觉这青年有些陌生起来,生死有命,本应该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个青年非要抗争一下。
姜白突然沉默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缺失的一样重要东西又渐渐地回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幼时在孤儿院,被别的一帮小朋友摁在地上踢打,但是他仍倔强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想起了大学时代,努力奋发成绩优异,却被导师抄袭了论文而沉默不语。
想起了灾变后,偷偷相恋多年的女友,在其父知道了两人的事,怕破坏了他政治联姻目的,而要除自己后快的时候。
想起了为保自己一命,女友横刀在自己脖颈上,逼她父亲的时候。
姜白轻轻地打开门,遥望街道远方凌霄那已模糊的身影,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