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将这伽兰花放在阴暗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清心格格,说道:“清心你且不要声张,屏住呼息,否则这毒物最为灵通,一闻人语便既惊走,再要拿他却是万难。”清心格格听闻这六足龟蛇如此灵通,心下暗叹,袁大哥懂得真多,难怪赵姑娘亦是对他心仪,不能放下,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谁说放弃便可放弃,人间多是美梦,破碎了便无法回归本来的样子。
不一刻,但听花丛中簌簌声响,只见花木丛深处的地洞有一个小脑袋探出,眼晴转动,发现无人便伸出前爪,向前而动。袁承天喜出望外,见它出洞,出手迅捷拿捏七寸。这六足龟蛇虽是世间至阴至毒之物,但是却是天生胆小,一有动静便缩入洞穴不再出现。袁承天听师父赵相承说过这六足龟蛇的特性,所以怎能让它逃脱,所以钳制其身体七尺,让它不能再行逃走。
这六足龟蛇岂能就范,嗞嗞吐着红红的毒信子,扭动身体,仿佛要择人而噬。袁承天手上用劲一捏。这六足龟蛇受力不住,便嗒然命丧。袁了天让人焚其蛇身,将其灰烬放在恭慈太后足底涌泉穴,用小细筒吹在伤痕处。又拿纸笔写下一剂方药:半枝莲、白花蛇舌蛇、白银花、各一两二钱;白菊花、白芷、生地和重楼各五钱;赤芍药和生大黄各六钱,各有一味去毒圣药——天山雪莲,要一两半钱,可以事半功倍,只是这药世间罕有,因其生长在极寒苦寒之地,在其万丈悬崖之石缝间隙,多有采药人失足跌下悬崖而死,是以此药更是世间罕有,一般药铺决少,也许皇宫大内御药房有此药,袁承天如此想。——因为皇帝拥有四海,天下皆归他所有,这味药物岂能没有?
嘉庆皇帝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天山雪莲原本有的,可惜日前被多铎亲王拿去,说是他的儿子中了毒,需要此一味中药,少它不行,所以目下却难!袁兄弟你再想他法?”袁承天道:“本来少这味草药也行,只是效果差了些,莫如在下以内功心法迫其毒液排出?——只是这样多为不妥。”嘉庆皇帝道:“从来你们汉人讲究礼节大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朕眼中真是无聊之至!只要心中光明磊落,心无杂念又何妨?况且救人最为紧要,其它次之!”
袁承天知道这嘉庆皇帝最讨厌儒家什么贞节与忠孝仁义,因为那是迂不可及之事,是伪君子的行径,这样的行为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他不再言语,便为恭慈太后运功去毒。恭慈太后将他们的一番谈话听个一清二楚,她本来不愿别人为她去毒,况且又是男子,可是她转念想自己怎么也迂腐不堪起来了,还不如皇儿明白事情。她眼见这袁承天姿容俊逸,自己皇儿亦是不遑多让,两个少年人真是珠玉竞辉,心中着实欢喜,心忖:皇帝如若由他辅佐,怕不芝兰玉室,性情高雅,可以为良师益友也。
袁承天不敢目视这恭慈太后,只是运功疗毒,隐约觉得这恭慈太后虽已年届中年,但是依旧是心兰惠质,容华绝代,想像当年少女时更是国色天香,颠倒众生的神仙女子。清心格格见袁大哥低眉垂眉,不敢仰视于这恭慈太后,心中想道:袁大哥,何时这样对我?只恨阿玛和皇帝哥哥擅做主张,让我下嫁给这海查布,想想都恨。这海查布粗俗无礼,怎堪比袁大哥人中龙凤,仪表超俗,眉眼如画,性情温雅,实是世上中人无二,可是自己却不能够和他在一起,甚为憾事!想起唐明皇李隆基和贵妃玉环的爱情故事,正所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嗨!清心格格轻轻叹息,感叹造化之弄人,世事之无常,谁又可以改变!握不住乾坤的手,叹不尽的离人恨,更有斩不尽的恶人头!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袁承天汗湿重衣。他长嘘一口气,轻身而去,不再回头。恭慈太后张口喷出乌黑之血,乃是这六足龟蛇之毒。忙有宫女上前拿金盂来盛。恭慈太后觉得心中烦恶去了许多,便觉饥饿。嘉庆皇帝喜出望外,忙命执事太监去御膳房为太后做人参莲子粥,以为太后食用。恭慈太后向嘉庆问道:“皇帝,这少年英俊不凡,却是什么人?”
嘉庆皇帝道:“回太后,他乃是袁督师后人!”恭慈太后诧异道:“那个袁督师?”嘉庆皇帝一拍额头,心道:“我怎么如此糊涂。天下袁督师尽多,我不说明他的名字,太后又怎么知晓。”他笑道:“便是那被崇祯皇帝朱由检千刀万剐的袁崇焕袁督师!”恭慈太后愰然大悟道:“原来是他!怪道我见这少年气宇不凡,身姿卓约,仿佛二八好女,让人不能自己!”嘉庆皇帝又道:“我很想与他情结金兰,只是人家未必便肯!”恭慈太后有些不高兴,嗔道:“皇帝你富有四海,放眼天下皆是我王之土,难道以你之身份还不配于他交朋友?”嘉庆皇帝道:“非也,太后着实错怪了他。他以反清复明为一生事业,也许尽如袁督师一般忠义千秋,是个英雄!”恭慈太后听闻这少年心怀反清复明之志,便有些不悦,愠怒道:“皇帝为何不缉拿于他,须知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于危殆之时当判立决,否则祸及己身,以至发展于不可收拾之地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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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道:“太后息怒,容儿臣回禀。这少年袁承天心怀反清复明之志向,然而于朕却无害。他是个磊落的汉子,不是卑鄙小人,所以我不会杀他。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件快心的事!如果世间没有了他,岂不为憾事!昔年曹阿瞒说: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者皆棺中之枯骨,皆不足论。今者这袁兄弟气量高雅,非常人可比,如果没有了他,谁与我为对手。朕岂不寂寞?”恭慈太后心知这皇帝向来见识不入凡尘,入他法眼的人世无一人,今日他对袁承天赞誉有加,可见这少年人实有异于常人之处,否则皇帝断然不会对他倾心有加,这也是世人通病,所谓英雄相惺,皆不为过。她心想:少年人心性由他去吧!他也不小了,也应该与临亲政,为国家黎民出一份力,自己也该放手,总不能事事躬亲!让皇帝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恭慈太后知这皇儿心地纯良,虽然有时做事也不近情理,可是那也是为人所迫,不得不为之,并非他心中所愿。有时人生在世有多少事情可以随心所欲,皆是不能!
嘉庆皇帝见恭慈太后吃了袁承天所开的汤药,神情好转,便与清心格格告退,回转乾清宫。他一回来,便召见袁承天。袁承天久候在乾清宫,知道这嘉庆皇帝,还有事情,所以并未走开!
嘉庆皇帝道:“袁兄弟,朕总觉这件事哪里不对!那干西域狮子舞团恐怕尚未出京,仍在城中。”袁承天诧异道:“何以见得?”嘉庆道:“适才我听守门士兵回禀这些时日并未见到有奇装异服的外人出城,所以他们一定还藏匿在城中,袁兄弟这任务交给你了,你莫让我失望才好!”
袁承天见嘉庆皇帝殷切地看着自己,不知该如之何。这时清心格格说道:“袁大哥,天不早了!”袁承天正无由得脱,听她这样说话,便|向皇帝施礼告退。一出大内禁宫,来到长衔之上觉得心中所压抑的情绪似乎被秋风一吹而散,神情说不出的轻松。只是漫无头绪地走,猛抬头便见前面一座宏大府邸是多隆阿将军的将军府,只见府门前有八位亲兵在值守,门口两尊大石狮也是与众不同,张牙舞爪,张着大囗,仿佛要择人而食的样子,看上去甚是可怖。
袁承天道:“格格将年府到了,咱们就此别过吧!”清心格格亦是依依不舍,可是又不能随他而去。人生在事有多少事可以随心所欲?
袁承天胡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心中盘算该当如何查找这干西域胡人狮子团。夜深沉,窗外寂无声,看长街禁,亦有兵士持戈巡视,以卫京城治安。不知为何他无由想起白乐天的西凉伎这首诗,其间有诗曰: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晴银贴耳,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词。……泣向狮子涕双垂,凉州陷没知不知。狮子回头向西望,哀吼一声观者悲!……人生乱世,性命至贱。想这白乐天生时,正逢安史之乱,世之乱时,十室九空,黎民涂炭。他见世事惨状,诗歌多是由感而发!
袁承天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在慈宁宫嘉庆皇帝说起那御药房的天山雪莲几日前为多铎亲王拿去,为他儿子医病,觉得事有蹊跷,多铎王爷的儿子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恭慈太后之前几日,岂不可疑,再者这多铎亲王一向行事过为己甚,为人阴鸷,似乎还有不臣之心,这些也只是坊间所传,究竟有无谁也不知。因为他是嘉庆皇帝的皇叔,大行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有时见他行事过份,也只有忍气迁就,无由发作。
袁承天心想:索性明日晚间去多铎王府一探,或有收获,再者还要探究丘方绝帮被他们秘密关押在何处?不然心中终是难安。
次日,清晨袁承天走出客栈,心中想着心事,不觉来到城外西山,只见行人不多,只是寥寥无几,天又下起细雨。袁承天出门时还是阳光杲杲,不意现在忽尔下起了雨,便四下观看,只见远处的山岰处似有一座宫观,因为远所以也看不清名字。待他走进只见写着“玉清观”,心中便亦明了此观大殿之中定然供奉“玉清元始天王”。他四下观中无人,亦无有执事道长和道童,甚是纳罕,不明所以。他再仔细观看,观中一株千年银杏树,深秋时节叶子金黄,煞是好看,庞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道观的院子。
他走进大殿,只见大殿供奉着玉清元始天王。但见他神相庄严,气度雍容华贵,慈眉看着人间,他关怀天下苍生,本不愿众生多受苦难,奈何世道如虎,人心不古,所谓洪水猛兽,率兽食人也!他正迟疑间,忽听殿宇后边传来浑浊的咳嗽声,只见一位清瘦的道长走来,只见他道冠在头,瘦瘦的身躯,眼中却是精光四射。道家从来乱世下山济世为民,太平盛世守拙藏身,不显名号,不争虚名,只为天下苍生,不似别派名门正派人士沽名钓誉,惺惺作态,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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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一见道家人士便心生好感,因为同是玄门正宗中人,更因着他们共同有一个目标:为了天下众生,便是舍生取义亦是在所不惜!
袁承天问这道长为何道观清静如斯,竟连个道童亦是没有?这位道长长叹一口气道:“那也是无法可想之事。现今皇帝信奉藏传佛教和他们族人的萨满教,对道家一派便不友善,多是打压,因为道家是我们汉人的宗派,他们害怕信众一多,对他们的统治多有威胁,实已便不待见。只是道家从不将这俗物放在心上,和光同尘,心与天地同等,无为无争才是大道。”袁承天听这道长所说得确是有几分道理:人生世间要那些虚名干么?还不如在世之时可以随心,只是世上几人又能做到,便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也未必能够!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喧哗,有人走了进来,只见为首是位公子,一看穿戴便自不凡,透着傲气。他斜斜看了看袁承天,见他相貌出众,不落下尘,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恼怒,喝道:“兀那小子,你没长眼睛么?本少爷驾到,还不躲开,莫不是找死?”袁承天心中有气,便要出手。这玉清观执事道长用手一握袁承天,低声道:“稍安毋躁,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袁承天心想也是,京畿之地多一事,便不在言语,转身出了大殿,向后山走去。
岂料这少年公子不依不饶,随后而至,斥道:“我问你话,你却不说,分明瞧我不起!真是岂有此理,在王府之中还没有敢如此不敬。”他挥拳向着袁承天后背打去。袁承天本不欲多惹事端,可是这位少年公子过为己甚,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不回头转身,右足踢出,正是一式“魁星踢斗”向着来拳而去。少年公子见袁承天这一脚劲风呼呼,着实不善,只好收拳跃回。这时他身后几名亲随挥长刀一拥而上,向着袁承天后背招呼。袁承天心想:这干人平常一定仗事欺人,今日撞在我手岂能饶他,索性恨恨教训他们一番,记住以后如何做人!他想着此处,忽然转身,施展“乾坤一指”指东打西,指西打东一时间将这些亲随打得哭爹喊娘,甚为狼狈。那少年公子大叫一声,跃进圈内,手中多了护手钩,向着袁承天头脑搂去。
袁承天见势心想有这样的主人,难怪有这恶仆,今日一并打发了,以后也不为害人间。这少年公子一向养尊处优,又岂是袁承天的敌手,不过十招,便堪堪落于下锋,眼见不济,便要出乖露丑。他实在气不过,大喝道:“着。”手中双钩脱手飞出,直向袁承天头脑飞去,誓要夺其性命!袁承天岂能就范,头脑后仰,腰弓曲如弓,双脚扎地,一式铁板腰的功夫,左右双手倏出,拿住飞来的双钩把手。
少年公子见了也是出乎意外,怎么也未料到眼见这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少年武功如此了得,不由赞叹一声,自己确实不如他,可是也不能长别人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否则何以为人?
袁承天再要动手,那位道长说来说道:“天下众生,皆有本未!与人为善,大道首善!恶者自恶,善者自善。”袁承天心下一想不错,自己怎样又意气用事,多杀无益,这人似乎也无大恶,自己又何必多所杀伤,便不再出手。那少年公子见袁承天住手不前,以为他惧怕自己出身,有所畏惧,便更加有恃无恐道:“量你也不敢伤害小爷,我阿玛可是多铎王爷,在京城之中谁又该招惹于我?”
袁承天听他自说是多铎王爷的儿子,心中一动,心想:正好迫他说出丘帮主的下落,可是转念一想不成,现在不是时机,青天白日,多有不便,莫如晚上王府刺探再相机行事,谓为不迟!这少年见袁承天脸色变幻之间,杀机一隐而没,心中一颤,心想:自己何苦与他多所说话。他见袁承天不再行动,心想:此事不走,更待何时!他向手下随从施个眼色,一干人悄悄溜走。
袁承天见他们走远,长叹一声。那道长见他心事忡忡,知他所想,说道:“你是不是后悔放走他们?可是不放他们离开,难道还要出手杀了他们不成?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一律平等,能饶人处且饶人吧!”袁承天执手告别,总觉心中郁闷,不知是何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