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师兄见到狼狈不堪袁承天便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变故。袁承天一五一十将砍柴遇到雪豹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将山洞中之事隐去不说。众人都感叹这位小师弟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本领。
忽然脚步声响,唧唧喳喳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袁承天觉得诧异,回头看时见师娘向这边走来,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她旁边还有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师妹。
赵相承的夫人姓郑,闺名雨珊;人如其名,美丽绝世,更有这妩媚生花的女儿——赵碧儿。母女二人罗袜生尘,气质殊非人间所有。大师兄傅传书更足屏住呼息,目不转睛地怔怔然出神,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小师妹都有些魂不守舍,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燥动不安的心。如果有哪一天不见了小师妹,便有些难以为继,看什么,吃什么都索然无味。仿佛这一生都不能够没有小师妹,否则自己可怎么活下去,所以任谁也不可以得到小师妹欢心,如果有谁胆敢讨得小师妹青眼相加,那么自己便横竖不答应,在他眼中小师妹只能属于他,别人谁也不可以亲近,便是因为他这种暴戾的脾气,使得一干师兄弟都退避三舍,加之师父和师娘处处卫护他,更让众师兄弟有口难言。赵碧儿也心知师兄对自己好,可是却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觉,因为她顶讨厌师兄人前人后显威风,不知道收敛一下的作风。他时时刻刻以大师兄自持,除师父和师娘还有小师妹任谁他也不放在眼中,是个自傲自大,眼高于顶的家伙。虽然师弟们在他面前恭敬有加,可是背后却不齿他的种种恶行,只是迫于他的师兄地位所以只有逆来顺受,敢怒而不敢言。
袁承天见大师兄看着赵碧儿的眼神,便知道他喜欢这位小师妹。只是这大师兄傅传书并非良善之辈,凶顽异常,决不是师姐赵碧儿最佳人选!只是奇哉怪也,以师父之阅人无数,怎么单单让他做本派的大弟子,将来昆仑派的衣钵传人,他怎么能胜任?昆仑派可是千年以降的武林大派,在昔年声威丝毫不逊少林与武当、峨眉等派,只是新近式微,但它的底蕴深厚,假以时日,只要有一位宅心仁厚,肝胆热肠的昆仑弟子,一定可以重振昆仑派;反之则岌岌可危。以现在这种情形,这几位弟子殊非最佳人选,难道昆仑派后继无人么?决然不会,相信这一干弟子中一定会有人挺身而去,去光大本派。
郑夫人目光一转,说道:“你怎么这番模样?成何体统。”这时五师兄赵同心见这个衣衫破烂,满脸灰土的小师弟神游物外,怔在那里,不知心中想些什么,竟对师娘问话置若罔闻,便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低声提醒他,轻声道:“师娘问你话呢?”这时袁承天忙向师娘施了一礼,喃喃道:“弟子在山上砍柴不意碰上了雪豹,所以狼狈至此。”赵夫人嗯了一声,不再理会,携女儿去了别院。
傅传书见师娘走远,笑道:“师父需要闭关三个月,所以这三个月派中大小事务交由我处理。”他看了看袁承天的破衣破裤,肩臂露出大半截,脸上泥雪相和,更见不堪,不觉嗤地笑出声来。因为适才他见小师妹回眸一笑百媚生,觉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师妹这样好看,真想让时间静止那一刻,可是美好总是一刹那,一生的芳华掩不住一生的悲伤,也许世间没有一个人是快乐无忧,人生总充满无奈与悲伤,在尘世中任谁也不能逃脱,正是造化弄人,天意难违!
晚饭时李宁儿问袁承天师姐赵碧儿怎样?袁承天不明所以,怔怔然。宁儿笑着低声道:“我都看出来师姐对你有好感,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袁承天道:“怎么可能,我出身寒微,大师姐怎么会对我好感。大师兄衣冠甚伟,相貌堂堂,众师兄都极力卫护他,也许将来昆仑派掌门就是他,他才是小师妹的不二人选。”宁儿道:“不是的!你难道看不出这大师兄可不是易与之辈,行事乖张,如果有一日他当了掌门,殊非善事。袁大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小师妹对流露出是真情留恋,你不可从辜负她。”袁承天道:“宁儿你说错了。大师兄和师姐他们两个人自小在一块玩耍,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又算什么呢?宁儿这种话以后千万莫说,因为大师兄听到又要起风波,师父闭关不理事务,师娘又处处向着这位大师兄,起了争执咱们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宁儿你要知道,现在咱们是寄人篱下,只有低头的份,那有资格与人家一争短长。这个世道从来如此,强者可以横行无忌,懦弱者只有受人宰割的份,唉!世道如此,我们能怎么样,去争只有以命相搏!”宁儿看着袁承天愤世嫉俗的模样,觉得这位袁大哥太过正直,不会圆滑委屈求全,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根本容不下。宁儿道:“袁大哥,你也不要自怨自艾,也许事在人为。”袁承天收起他那悲天悯人的姿态,说道:“宁儿,你说大哥是不是又失态,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这样,与别人格格不入,是不是我太自以为是,处处与别人为难。”宁儿道:“袁大哥难道你不能改一下这脾气么?如果你总是这样,恐怕没几个女孩孑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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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默然道:“天性使然,是无法更改的,我也深知自己这毛病不好,可是总难改变,你教我个我好方法改一改这毛病。”宁儿掩口嗤嗤笑道:“将来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改变你这直言不讳,事无所忌的性格。”袁承天道:“宁儿,说来听听,什么神情人物有这神通。”宁儿四下张望一下,收回眼神,见四下众师兄只顾埋头吃饭,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两个人。他才放下心,不紧不慢说道:“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袁大哥你怎么当局者迷?”袁承天道:“好兄弟,你不要卖关子好不好,这只有咱们兄弟俩,但说无妨。”宁儿看着袁大哥巴巴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他终究忍住没笑出来,说道:“将来依宁儿看,也只有咱们昆仑派大师姐才可以开导的了你,余人故且妄论。”
袁承天道:“宁儿,你怎么又胡说来着,如果这话传到师姐耳中,怕不打烂你的嘴——以后还是少说这无中生有的话。师姐知道还以为我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宁儿笑道:“古人说‘窕窈淑女,君子好逑。你又有什么可好害怕的。”袁承天道:“宁儿,你要知道我从未对大师姐有什么想法,她神仙中的人物,岂是咱们可以仰视。”宁儿听袁大哥说这话很是不忿,气道:“人的出身低贱又怎么了?难道出身低就不可爱自己喜欢的人。袁大哥你又何必自悲自贱,为什么不可以勇敢去追求自己所喜欢的人?”袁承天道:“我没有这种想法。”宁儿道:“袁大哥,咱们走吧。你看大师兄他们都回去,独独咱们俩还在这。”袁承天抬头一看,果然偌大的饭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看来确实该走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在回去的路上都默默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他们回到住处,倒头便睡,忙碌一天实在累得不行。宁儿头一挨枕头便呼呼入睡。袁承天刚要就寝,忽地有人敲门。袁承天只好穿好衣服,上床开门。
门外站着竟然是师姐——赵碧儿。赵碧儿见这位小师弟,其实也不小了,不知所措的样子嫣然一笑,百媚生花,天上的月与星都失去了光彩,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赵碧儿见袁承天瘦削的面畔,大大的眼睛,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苦难历程,那样的苦只有他一个人抗,无人与他分担。他的忧郁,他的悲天悯人的正气是所有昆仑派弟子所没有的。他仿佛是一个孤独于这茫茫天地之间的英雄——是英雄便会有孤独,有孤独便会有寂寞,有寂寞便会有不为人道的伤心事,正所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天下谁不苦,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路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赵碧儿见袁承天的痴呆呆模样,不觉拍掌笑道:“师弟,你怎么了?发什么呆。”袁承天尴尬地低下头,不敢仰视这个美丽的女孩。他嗫嚅道:“大师姐,夜深了,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么?”赵碧儿侧耳听了听,觉得屋中有异,说道:“师弟,你屋中藏了什么东西?”袁承天道:“没有的师姐,你听错了,是山间吹的风。”
赵碧儿冷冷道:“师弟,你要记得,本派第三条门规‘忤逆师长,藏奸犯科’那可是要棍棒一百,逐出师门,永不得听用的。你要骗我么?你说出实情,我不会向大师兄告状,虽然他是大师兄,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反而有些讨厌他;可是见到你却欢喜起来,大抵是一见如故。仿佛在那里见过你,可是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不知为什么,我……”赵碧儿忽地住口,因为她发觉自己一时情不自禁说出心里话,赶忙打住,觉得有些窘迫,为了摆脱尴尬气氛,她抬足进了袁承天的屋中,只见一张木床上躺着李宁儿,呼呼入睡,雷打不醒。赵碧儿这才放下心来,坐在袁承天的床榻,向床下看去,黑暗中似乎有个东西在动。
袁承天见大师姐不请自来,不避男女之嫌,只好干搓手,嗫嚅说不出话。赵碧儿岂有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痴痴道:“咱们昆仑派从来不讲究世人那套什么男女不亲。师弟你说,床下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袁承天见实在隐瞒不了,只好以实相告,只是他隐去大师兄他们虐待灵猫之事,只说自己在山涧边撞到这只受伤的灵猫。
赵碧儿觉得有趣,便要他拿出灵猫见识一下这可爱的小东西,因为在她认知中这灵猫也下会太大。可是当灵猫出现在眼前,她还是骇了一跳,这个灵猫竟大的寻常,定是灵猫之中的王者,虽然瘦骨嶙峋,但是那夺人心魄的眼神,还是让人心中发凉。
赵碧儿伸手去抚摸它。它却倒退到袁承天身边。袁承天低头安抚它道:“她是我的大师姐,对你没恶意,让她摸一下好么?”这灵猫似乎听懂了袁承天的话,任由赵碧抚摸。赵碧儿看它一身雪白,仿佛一个雪毯,很是好玩,便巴巴地求袁承天自己要带回去养它。袁承天那敢答应。这两日时不时大师兄神情暴躁,一定是为了失去灵猫的事。他见师姐依依不舍的眼神,道:“大师姐,这灵猫通人性,它只有我在它才会吃东西,等待它伤好,长得肥肥壮壮,再交给你好不好?”赵碧儿也知自己一时半刻也养不好这灵猫,只有师弟可以,毕竟是他救下来的,它自然把这人视为主人,非他不属,非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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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来,吹动赵碧儿的衣裙。她忽而悠悠道:“师弟,你可不可以随我上这昆仑之巅,天水之泉。”袁承天听师兄们私下说过那天水之泉边满是野生杜鹃花,这时正是开放的时侯,自是纷纷多彩。可是师父有言,昆仑派门人弟子决不可以私自上这昆仑之巅,如有违者逐出师门。便是因为这门人弟子便私下猜测这昆仑之巅毕竟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什么只有掌门一个人知道。
袁承天道:“师姐,那天水之泉可是本派禁地,是不可以随便去,咱们还是不去吧!”赵碧儿道:“没事,如果我爹知道了,我会承担一切,决不会让你受累。”袁承天见师姐决然的表情,也不好再加推托,便携师姐登上昆仑之巅。这玉虚宫本在山中的玉指峰,所以去昆仑之巅也不太远,清澈如水的月照着山石,发出清幽的光。两个人心有灵犀,踏着月色上昆仑,看赵碧儿玉颜皓齿,柔柔弱弱的模样,让袁承天心中怦然心动,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是爱一个人却要全身心去护她一生周全,不得让人侵害。大抵世间少男少女情窦初开,便心动不己,这是世间美好的事能存留在记忆中多久。袁承天忽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一生一世如果能与赵碧儿这样走下去那该多好,可是人间的美梦总容易破碎,我们谁也没有办法。和赵碧儿同行,虽山路岖崎,很是难走,可是并不觉得苦,反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欢。碧蓝天空的月,挂在那里仿佛看着人世间快乐的男男女女,星星狡黠地看着人间。一路上的杜鹃花伴着他们两个人一路前行,两个快乐,无有猜疑的心,如果可以这样走下去,心不会疲惫,心不会累,如果可以携手那该多好。赵碧儿忽回头见到袁承天正痴痴然看着自己,那神情说不出的依恋。
赵碧儿见到这情形焉有不动心。袁承天玉树临风,岳峙渊嵉的样子让人难以舍弃。不知为什么自从见到这位小师弟,冥冥之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要说在那里见过又实实在在说不上来,也许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只可惜月老偏偏牵错线,有情人难成眷属。月光洒在袁承天俊逸的脸,那种浩然正气由内而发,让人看了如此亲切可爱,有时他木讷不善言辞让人生恨,不通世务,不会巧言令色哄女孩子开心,仿佛一个实实在在木头人,可是他内心是肝胆热肠,他倔强不屈的脾气很难改去,有时他也想改一改这毛病,可是总是失败,大抵是江山易改,秉性难易。
昆仑之巅,虽也覆盖些许白雪,但是难掩春意昂然。天水之泉是一个很大的山顶湖泊,清可见底,月夜之中寂静无聊,有一种与世千古隔绝的况味。晚间湖中没有水鸟嬉戏,白天是有的。湖左边是一条山道,通往崖边,那里有一大片花海,满是盛开杜鹃花,姹紫嫣红,让人有些迷离感觉此处不是人间,而是天上。花海之中有一片空地,立有香冢,冢上是一丛丛杜鹃,冢前立有石碑上书:庄夫人梦蝶之香冢。
赵碧儿趋步进前,扑通跪下拜了几拜,说道:“娘亲你在那世还好么?碧儿这十年之中好想念你!”袁承天这时在站在她身后,心中诧异,道:“师姐,这是你娘香冢,她己不在人间了?可是今晚与你同行的不是你娘么?”赵碧儿收住伤心,道:“现在的娘亲不是我亲娘,是我爹后来娶过门的。我娘己去世十年,这十年之中我对她的想念从未断绝。有时会在梦中惊醒,枕巾湿了大半,别人以为我昆仑派掌门的女儿风光无限,可是内心的无奈谁也无法排除。”袁承天不由自主握住师姐柔弱无骨的手,道:“世间有我,你莫怕!”赵碧儿却不挣脱,看着袁承天大大有神,总是不苟言笑,伤感忧郁的脸道:“你答应我这一生一世不离开我?”
袁承天神思迷离,喃喃道:“大师姐你这样可爱,如若将来谁欺侮你,我定当以命相搏。”赵碧儿用手掩住袁承天的口,低羞道:“我不要你说这样话,只要每天能见到你我就开心。”袁承天呼息热烈,竟搬动碧儿的肩臂,要揽入怀中。赵碧儿心中跳动,并不相拒。在这个月明如夜,清静无为的山顶,两个人都有些忘情了。忽地夜色蒙蒙中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咳嗽声,在静静的夜中让两个人吃了一惊,慌忙分开,四下看去不见有人。两个人怀疑耳朵听错声音,可是适才那咳嗽之声明明是人发出,可是抬头不见有人,花树未动,四下静阒无人,便起身走出花海。
这时山顶起了风,吹动赵碧儿的衣裙,仿佛是一个白衣仙子在翩翩起舞。袁承天看了看中天的月,时候不早了,两个人离开这下山而去,此时彼此神情沉甸甸,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回首看,才发觉这昆仑之巅气象万千,云气缭绕,仿佛是仙山。
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到住处,因为心有所骛,便不太关心身外之物。袁承天见宁儿依旧呼呼入睡,便挑了挑油灯,支颐想事。可是眼前脑海尽是赵碧儿的倩影,怎么也抺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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