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功夫好,她随你一起去。”辛温平不放心道,“阿姊,你……唉。”
辛温平想说阿姊是不是也该练点功夫,但想起月无华先前说过,阿姊已经十九了,根骨也不好,便止住了话头。月无华试着教过她几套基本的防身功法,练了几天,用月无华的评价便是“聊胜于无”,最后月无华送了杨菀之一把匕首,教她遇见没有刀的就用匕首防身,遇见有刀的就边跑边大喊“救命”。
杨菀之望着杯中的茶,忽然喃喃道:“《辛周律》奸淫妇女者,徒刑五年,是否有些太轻了?”
“是啊,”杨四作为女子,也是愤恨道,“这些男子只是去蹲上五年的大牢,但那些受害的女子,有些因为条件受限,甚至会生下他们的孩子,有的为了不被别人嚼舌,或者委曲求全,嫁给那罪人,一辈子吞下那苦楚;或者直接不堪屈辱死了去。真正大仇得报的,没有几人。”
辛温平垂眸,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你们且安心去楚州,这件事,我来办。”
七日后。
朝堂之上,秋官大夫何瑶上书,称楚州出了一桩奸淫案,二皇女的养姐,也是前冬官大夫杨菀之,回乡丁忧期间,表弟冯师儒奸淫其侍女焚琴未遂,二位女子在防御时用利器刺伤冯师儒下体。如今这桩官司在楚州闹得沸沸扬扬,因为《辛周律》并未对奸淫未遂定罪,事主又是表姐弟,险些受到侵害的是个丫鬟……若杨菀之还是那个普普通通回家丁忧的冬官大夫,这件事可能也不会让楚州的秋官觉得如此棘手,偏偏她如今身份特殊。
但杨家的姑姑一口咬定杨菀之主仆犯了伤人罪,要秋官将杨菀之主仆下大牢,还说了很多不利二皇女的话,无非是撒泼打滚,鸣冤鼓从县衙一路敲到府衙。
原本楚州府尹的意思是,此事便不当奸淫妇女未遂论处,而按夜入民宅强盗罪论。《辛周律·贼盗》中明文规定:“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若知非侵犯而杀伤者,减斗杀伤二等。其已就拘执而杀伤者,各以斗杀伤论,至死者加役流。”若依照杨菀之主仆的说法,冯师儒夜入民宅,杨菀之主仆不知来者是谁,以为是强盗,哪怕是直接杀了他,也是不用论罪的。
但冯师儒也读过书,知道自己若是成了盗贼罪,哪怕是没有得到任何便宜,甚至受了伤,也要处两年以上徒刑。因此,冯师儒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家人所托上门邀请杨菀之主仆第二日来本家吃饭,只是见还未到宵禁,敲门多次,院内却无人应答,担心两个女子在家出了什么问题,才贸然翻墙入室。依照冯师儒的辩解,他既然已经敲门,那杨菀之主仆是知晓他并非强盗的。若冯师儒说法成立,则冯师儒不用处徒刑,而杨菀之主仆要按伤人罪减两等判刑。
好巧不巧的是,杨菀之主仆的邻居那天还真的听见了冯师儒敲门。
这下好了,楚州府尹本也不是个很有能耐的,遇上这么个案子,若放在往常,二人既然有亲缘关系,一般都会调和一下,私了掉——况且受委屈的还是个丫鬟,在楚州府尹看来,一个丫鬟而已,甚至都不是良籍,就算真的得手了,若是主子做主把这丫鬟赏给这个表弟,也没有这么些事儿。要是换做是一对寻常主仆,一个寻常丫鬟,这么一闹,楚州府尹定然是不会向着她们的。
可偏生这一位是如今二皇女的养姐。
二皇女刚刚认亲,又连中三元,如今风头正盛,这位杨大人不日怕是也要夺情起复。楚州府尹可不想在这时候去触二皇女的霉头!
最后这案子就被他直接递到了大兴,被秋官大夫在朝堂之上直接抖给了圣人。
这位何瑶是寒门女官,也是闵德年间的那一批进士出身。她在朝堂上陈述完案子,对着圣人一拜,开口道:“臣以为,此案之难断,正是因为我《辛周律》尚不完备,若奸淫妇女未遂之罪,能如夜入民宅一般论处,意欲奸淫妇女者,登时杀之无罪,此案之难便迎刃而解!而奸淫妇女者依照如今的《辛周律》也不过五年徒刑,处罚太轻!以微臣所见,奸淫妇女当处绞刑,以儆效尤!”
“荒谬!”姚省知冷哼一声,“因为一人之案,就要改整个《辛周律》,简直是前所未有!王司寇,这就是你手下的秋官?”
王恩虽然也觉得何瑶的做法太过激进,但他毕竟是大司寇,对律法有几分敬畏,也得在圣人面前维护一下自己的下属,因此开口道:“姚宗伯勿要激动,《辛周律》自然不会一人之案而改动,但何瑶所提奸淫妇女未遂入罪一事,确实值得讨论。其实此罪自太祖长生年间就已经有人提出,只是因为‘未遂’之事太过模糊,有待商榷,因此一直被搁置。至于是否能如夜入民宅一般论处,自然不可能因为何瑶一人之言而决定。《辛周律》神圣,不断完善它也是每个秋官的义务,何瑶也不过是尽她应尽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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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既然讨论了十年都没有定性,说明本就不合理!”有官员发声道,“律法是辛周的律法,不是一人一案的律法。”
“陛下和诸位大人能看到这案子,是因为受害人是二皇女的养姐和原太合公主的侍女,二人身份尊贵,尚且遭遇此等腌臜之事。而普天之下,曾遭受奸淫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如她们一般站出来说话?不能因为只看见了这一人一案,就认定这是一人一案的律法!微臣认为,修订《辛周律》,是为了保护更多女子不被欺侮!绝不是为了这一案!”何瑶站在殿前掷地有声道。
“但若如你所言去量刑,对男子未免也太苛刻了些。那冯师儒已经被伤,按你的说法,难道还要因为一件根本没有发生的案子判他绞刑么?此事本就是杨大人主仆二人太过咄咄逼人,双方本就是表亲,各退一步,私了掉,以后不再来往便是。冯师儒已经赔上一辈子了,你们这些女子未免太过得寸进尺。”竺自珍开口指责道。
“竺冢宰是在和什么样的男子共情,下官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等何瑶继续声辩,柳梓唐率先出言,“冯师儒落得如今的下场,分明是他活该。依照竺冢宰的逻辑,那夜入民宅被伤的人,难道也值得同情了?竺冢宰口口声声说别人得寸进尺,莫非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怕这《辛周律》改过之后,自己要为某些行为负责了吧?莫非竺冢宰才是那个想要《辛周律》为己所利的人?”
柳梓唐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前的公孙冰恰到好处的抿唇一笑,一双漂亮的眼睛戏谑地看向竺自珍。回想起十多年前在教坊司因为公孙冰留下的永久官场污点,竺冢宰静静地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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