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如此,你们此去绵州,怕是有困难。”章断秋沉吟,“这些人心太黑,什么银子都敢昧下来,真不怕遭报应!二位在绵州若是有需要,可往剑阁传信。”
“多谢章大人了。”
过了剑门关就算是入蜀了,沿途皆是山脉,曰翠云廊。果然是树木参天。一路上,杨菀之都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云上。若不是前去绵州救灾,这蜀地风光当真是美不胜收。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倒是这章断秋说抢修出来的官道,确实是修得潦草仓促,有些地方的路被滚石砸断了,就在大坑上架独木、铺木板稻草。潦草归潦草,至少是条通路。
入蜀以后沿路也吃了不少蜀地的美食,蜀人喜甜,蜀地的甜食吃得杨菀之牙疼。明明走这蜀道是苦不堪言的,但杨菀之捏捏自己身上,似乎还给吃胖了些,真是郁闷。不过比起山水,杨菀之更欣赏这凌空穿云的蜀道。
途经剑州的普安、武连,这两地虽然受地动波及,但损失不大,经过两个多月的修缮抢险,正逐步回归正轨。柳梓唐也是一路追查灾银的去向,直到武连为止,这批灾银都没有问题。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也是杨菀之离京的第十五天,一行人到达了剑州的梓潼县,这是他们在剑州的最后一站,过了剑州,就到绵州了。而走到梓潼也意味着他们已经越过了秦岭和大巴山,来到了巴蜀盆地。进梓潼县城之前,杨菀之坐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连绵的巴山,大兴城已经远远地被隔绝在山脉之后。繁华、荣辱、纷争,都被山脉阻隔了。
那一瞬间,杨菀之心中忽然有种卸掉了什么枷锁的轻松的感觉。
中秋佳节,梓潼县里全是打糍粑的声音。将糯米煮熟,倒进石臼里打成糊状,捞起,放进白糖,搓成圆形,就是蜀中百姓爱吃的糍粑。梓潼县受灾不轻,城中民房用一片废墟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县城中很多无处可去的百姓只能挤在临时的窝棚里,或者去附近的武连等地避灾。但留在县城中的百姓们还是过起了中秋,即便住在窝棚里,也不忘打起糍粑。人们就像是山野间的杂草,看着微不足道,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路过打糍粑的,焚琴掏钱买了一兜糍粑。糯米本来就占肚子,杨菀之吃了两个就饱了,但是这糍粑外面裹着豆粉,杨菀之吃相一直不好,沾得脸上都是粉末。柳梓唐见状,点了点嘴角示意道:“嘴巴没擦干净。”
杨菀之见状,扯着袖子就要擦。柳梓唐连忙拉住她,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她道:“一会儿还要去见梓潼县的县令,你把衣服弄脏了,多不好。”
“……谢谢。”杨菀之接过手帕,胡乱一抹。柳梓唐无奈,从她手里夺过手帕:“失礼了。”
小心地替她擦掉嘴角的粉末,柳梓唐红着脸收回了手帕。杨菀之也觉得耳朵烫烫的,向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多谢。”
到了梓潼县的县衙,县令说从梓潼到绵州的路至今还没修好,恐怕要在梓潼县耽搁一阵。杨菀之有些焦急,恨不得立马披上官服出去跟着工役们一起修路。县里的驿馆也塌了一半,还在修着,县令热情地邀请杨柳二位住进他家。杨菀之本来想要开口拒绝,但见那驿馆剩下来的一半也属实没法住人,只得作罢。
梓潼县的县令姓朱,名叫朱万全,朱府算是这梓潼县中少数看着还完好的建筑,但此时依然在修缮。杨菀之见朱府后门有一车废石砖,随口问道:“这地动好生厉害,我原以为只是房倒屋塌,没想到县令家连地砖都坏了。”
朱万全汗颜,连忙道:“是啊,我家堂屋的大梁掉下来,把地砖全都砸碎了,还好没伤到人。不过客院都是完好的,柳大人和夫人可以放心住。”
这下可尴尬了。杨菀之是个不爱应酬的,方才见县令时,都是柳梓唐在说话。柳梓唐介绍和他一起来的司空使杨大人时,杨大人本人正在好奇地打量梓潼县县衙额枋上的彩画,而琮生正站在柳梓唐身后半步。朱万全下意识觉得琮生是那个司空使,而看杨菀之和柳梓唐走在一起时不时讲小话,以为这肃政使是拖家带口来上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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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人误会,我和杨大人只是同僚。”柳梓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脸已经红了。
杨菀之也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和柳大人只是顺路同来。”
好在两人都没反应到朱万全是认错了人,杨菀之是脑子没有这根弦,柳梓唐是心里有小九九,想着自己难道表现得如此明显,倒是缓解朱万全的尴尬。朱万全连忙挽尊:“哎呀瞧我这张嘴。”
他见柳梓唐脸颊红红的,而杨菀之的木讷在他眼里也成了害羞,不由补充道:“我看二位大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还以为是夫妻呢。”
这话说得杨菀之和柳梓唐都有点别扭,兴许是朱万全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柳梓唐,颇有讨好意味,柳梓唐轻咳一声:“此次前来绵州救灾,主要还得仰仗杨大人,我也不过是给杨大人打打下手,朱大人还请慎言。”
“都怪下官眼拙,下官这就为二位大人再备一个院子。”
在朱县令家住下,晚饭时朱县令备了好酒好菜,要请杨柳二人同去,被二人婉拒。杨菀之道:“今日中秋团圆夜,我二人便不去打扰朱大人一家团圆了。”
柳梓唐也道:“劳烦朱大人备一些便饭送到客院便是。”
见他二人再三推辞,朱万全也只能作罢。送了桂花酒、竹笋鸡、蒸鱼等等一桌子菜,杨菀之五人也不分什么尊卑,就坐在一处搭伙吃了顿“团圆饭”。今日梓潼县中很多人家点了孔明灯祭奠在地动中丧生的亲人,天空中飘满了闪闪的光斑。杨菀之轻轻念道:“不知道平儿如今怎样了。”
被杨菀之念着的辛温平,此时已经带兵收回了扬州府。她为杨冰夫妇建的仁公祠,被会稽郡王的人一把火烧了,她此时正站在手臂被砸掉的杨冰的石塑像前,仰头望着那雕像。
辛温平伸手,轻轻拉住那只还没有被破坏的手,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杨冰这样拉着她和阿姊一道去学堂那样。她垂眸,左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这个月的癸水没来。
握着石像的手微微颤抖。
“阿爹……”
自杨冰走后十余年的辛酸苦楚,让这声阿爹变得很是陌生,也让后面的话语统统堵在了喉咙里。辛温平沉默了许久,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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