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瑶进时,辛温平正背对着她,辛以烛握着笔在一旁认真地练着《急就章》的字。何瑶有些诧异,辛以烛如今才五岁,圣人居然就任由她在含光殿听事。正诧异时,一本册子却甩在了何瑶怀里。
“朕的龙鳞卫给朕的,有人在黑市以黄金百两买你的命。”辛温平转身,却见何瑶根本不去翻那册子,“你早就知道了?”
辛周的黑市,早在辛温平开始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就有接触,这些年也一直在黑市里有安插自己的人。这个势力不单纯由辛周人构成,里面除了买卖一些货品,也做很多违反辛周律的勾当。辛温平上位以后也曾怀疑过黑市的人与巫冥教有所联系,黑市甚至一度流传过巫冥教所炼之蛊。这也是辛温平只是监视黑市,却并未出手将其拔除的原因。与其贸然端掉这个地方,不如将其中的一切都纳入自己的眼睛,知道里面的每一笔罪恶的交易流向何处,才好追查。危险的东西已经尽数被龙鳞卫以各种手段追回,但货物好被追回,人和信息却很难控制。买何瑶命的人不止一个,龙鳞卫也在艰难追查,更难的是如何控制那些想要来换取赏金的人。
“司寇不就是要监管天下贼寇之人吗?若这种事情都不能知晓,我这个司寇岂不是白当了。”何瑶很淡定地抖了抖手上的册子,好像里面根本不是她的悬赏,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本册,“倒是陛下您,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是否还记得当年刚入秋官署时的初心呢?”
“……”辛温平沉默了一瞬,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吧。朝中上下敢这样同朕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有什么初心?不过是想护得阿姊周全罢了。
何瑶谢过辛温平赐坐,严肃开口:“陛下,我们的平籍政策若想落实,媵妾制度必须取消。当前的法案中,为妾之人,便成为贱籍,但无论是妾也好侍也罢,终究都是权贵的玩物,即便会沦为贱籍,也有人心甘情愿。更何况有妾侍之人谁不是小有权柄,若有巧取豪夺之事,那被迫入了贱籍的人竟是没有一点为人的权利。所以依我看,不如早早取缔了。”
“平良贱时那些旧权贵的撕咬有多激烈,你我身为事中之人,都是清楚的。”辛温平提醒了一句。
“陛下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反而胆怯了吗?”何瑶再次反问道。
“……”辛温平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嘴角向下拉了几分,“朕确实……身不由己。若真如你所说,朕遣散了后宫,岂不是贺兰氏一家独大?”
“陛下难道就任由前朝那些旧权贵利用后宫牵制您吗?”何瑶直视着辛温平的眼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冒犯天子,“依臣来看,肃清后宫对于陛下来说应当是好事一件才是。”
辛温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朕有自己的苦衷。”
“可陛下从前说过,《辛周律》是辛周百姓的律法,不是贵族的律法。如今陛下的想法变了吗?”何瑶步步逼问,“陛下的苦衷是苦衷,那百姓的苦衷呢?”
她说着,又从怀里甩出一卷卷轴在辛温平面前摊开,竟是她在淮南道统计的被害死的妾侍和被逼从贱的良家子:“陛下且看吧!”
“朕不是否定你,怀瑜,只是你太冒进了。如今你刚回大兴,朕把你召回大兴,也是想保护你。这件事我们要一步一步来……”辛温平说着,自己都叹了一口气。她的面前是她的忠臣贤臣,身后却是死而不僵的九姓十三家。在这个位置坐得越久,她就越能理解当年的辛兆。这是个很恐怖的征兆,每每辛温平意识到时,都会作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沉默了许久,何瑶也不言语,只等她整理自己的思绪。辛温平想了很久才道:“这些法案哪怕是秋官署内部,要想统一意见也很难。”
“若这是民心所向呢?”何瑶冷不丁地问道,“陛下,如今您有安王和公孙大人做您的左辅右弼,只要这二人在,十年之内,无人能动摇您的位置。卑臣需要的只是陛下一声应允,陛下设想的一切困难,卑臣都会去解决。”
辛温平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那便试试。”
听见辛温平的回答,何瑶轻快地起身:“定不辱使命。”
目送何瑶离开,辛以烛才抬头问辛温平道:“母皇,如果遣散后宫,阿烛是不是就没有爹爹了?”
“不会,你会只有一个阿爹。”辛温平脑子很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辛以烛这时候上前,拉住辛温平道:“那母皇快些遣散吧!将钱阿爹留下,别的都不要!”她眨巴着眼睛,竟然真的有几分期待。
“傻丫头。”辛温平忍不住笑了,平日里钱星梵管钱管事,也经常给辛以烛各种好东西,小孩子自然更喜欢他,“贺兰君后才是母皇的正夫,若何大人的事成了,也只能留下君后。”
“可是母皇,阿烛不喜欢君后,母皇也不喜欢君后。为什么不能换一个君后?”辛以烛童言无忌道,“母皇您同贺兰君后和离,再让钱阿爹做君后!”
“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最近又去章君卿那里了?”辛温平神色严肃地警告道,“这话同母皇讲讲就算了。从现在起不许再提!母皇教导你多少次,谨言慎行,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
辛以烛垂头,可怜兮兮地抿住了嘴。
踏出含光殿,何瑶一直紧绷的肩膀陡然一松。她望着四周高高的宫墙,想起进京前阿姊忧虑的神情,想起阿爹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阿爹那日的骂声犹在耳畔。
“何瑶!我看你离死期不远了,你这不孝女是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小妹,你不为阿爹着想,也得想想你家濯姐儿……”
“我知道,”她轻轻呢喃,“我不是好女儿,也不是好母亲,更不是好妻子,或许也不是个好臣子。但我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此身已许国,何瑶,只想做百姓的好官。”
她的脊梁重新挺直,大步走出在明宫。此刻耳边只剩公孙冰的话。
野草的种子一旦播撒出去,就会顽强地生根。自有后来人。
喜欢小杨工,你妹喊你回家吃饭!请大家收藏:(www。cwzww。com)小杨工,你妹喊你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