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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陵庄外(第2页)

古大力直气得哇哇大叫,持钩又奔紫衣女冲去。旁边张晓溪一把抓住喊道:“大伙别慌,听我号令,一起分散冲。”一声鸣笛呼啸,七人分七个方位分散。但最多只跑出几步,每人又都被清刚匕首逼回。

陈正泽在上面看得清楚,紫衣女子脚下步法隐隐现出“梅花”形状,陈正泽曾听师父德常道长提起,天山鬼谷宗有一门轻功,名曰“鸷鸟梅花纵”,步法变幻脱胎于梅花易数之法,玄妙非常。“此女子既有清刚匕首,武功又是天山鬼谷宗一脉,看来果然是寒笛女侠传人。”

眼看升龙帮众弟子人人受伤,陈正泽虽对升龙帮弟子并无好感。但终究念武林一脉,就要下来相救。正在此时,忽听得远方几声鸣笛,三个人影由远处奔来,霎时间已到切近。陈正泽这才明白,适才“沙里鳅”张晓溪吹响鸣笛,真实意图是引同伴前来。看此三人身法,武功远在苗森之上。紫衣女此时也收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来人。

来的三人两高一矮,均在五十岁左右年纪。矮个老者一张枣红脸不怒自威,两肩凹陷,一双长臂及膝,裤腿处绣有五条金龙。两个高个老者相貌一般不二,面似羊肝,阴沉可怖,一人穿白、一人穿黑。白衣老者须发皆白,手持歧冠长戈,裤腿处绣有六条金龙;黑衣老者则须发乌黑,长髯飘洒,手持鱼尾双镰,裤腿处也绣有六条金龙。

众弟子见了急忙上前行礼,苗森忍伤痛也上前向三人深施一礼:“见过两位长老。”又抬头向红脸男子示意:“侯堂主,小侄办事不利,东西还未到手,就受此大辱,实在愧对师父,愧对众位兄弟。”

那红脸老者便是升龙帮“仁德堂”堂主侯通,人称“八臂仙猿”。侯通平日与苗森交情甚笃,此时见苗森受此重伤,断腕出血肉模糊,白骨露出,不由得由痛又恼:“贤侄莫急,你的信件我已收到,此番有两位长老坐镇,诸事你皆可放心。”又转身对两位高个老者施礼:“两位长老,这小女娃伤了苗贤侄,待我也断她一臂,再随两位长老往风陵庄去。”白衣长老面无表情,似是默许。黑衣长老也不答话,眉头紧锁,眼光紧盯紫衣女,不住打量。

侯通帮苗森敷药包扎好断腕,转身对紫衣女喝道:“女娃娃,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如照实说来,我许你自断一臂,饶你性命。”紫衣女子见强敌到来,倒比之前更加泰然。笑盈盈的说道:“这位老伯怎么如此凶巴巴的?你看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你胡子都一大把了,怎的不明是非,不分好歹,也要合起伙来欺负我不成?”

这女子本就生的美貌,此时几句暖语出口,竟似刚才一场生死搏斗从未发生过一样。几名升龙帮弟子听着紫衣女娇软的声音,望着紫衣女清俊的双眸,身上的伤痛也似不觉得了。侯通是升龙帮元老,闯荡江湖四十余年。此时看眼前女子也觉说不出的透着几分古怪:“她敢孤身来挡我升龙帮,若非无知,必是有高人在侧。”想罢伸肩合掌、拢胸抱月。起手就是浸淫数十载寒暑的峨眉派通臂神拳。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通臂神拳也算是武林中一流的功夫了,却不知到了这位伯伯手上还剩得几成功力。”声音未落,清刚匕首已到侯通面前。侯通退步引手,一招转环掌推向紫衣女腰眼。陈正泽见了侯通这一掌,便知此人武功远非苗森可比,内劲所至,紫衣女子群摆曳动,脚步微浮,急忙调息运气。方知道面前的红脸老者内力强劲。当下不敢再只以轻功取胜,运动鬼谷门“盛神五龙功”与老者交手。

这“盛神五龙功”乃是鬼谷门中内功秘法,五龙同理于道家五行之说。鬼谷心法中五龙即为人体五脏,五龙化气之法本为鬼谷子后代弟子养生修身之道,直到明初一代武学奇才南冥子,将五龙化气之法用于内功练气之用,竟成了化天地之气存于五脏的一门绝世内功,南冥子也自创鬼谷门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寻常内功修习者蓄内力于丹田,唯独鬼谷一派内功,基于丹田而系于血脉,习练“盛神五龙功”者一日需吐纳练气五次。吸纳日月山川之精气藏于五脏:卯时纳朝露之魂藏于肝,午时纳纯阳之神藏于心,未时纳山川之意藏于脾,酉时纳云霞之魄藏于肺,亥时纳流水之志藏于肾。五股内息相辅相成,互为阴阳,相佐相济,进而将自身内力发挥到极致。

武林中各派内功心法有的易于速成,有的则需经年累功方显威力。唯独鬼谷门中这门“盛神五龙功”,虽对修炼者资质要求甚严,但修炼者以五股内力相辅相成,不但修为进度神速,修炼初期便可以五股内劲同时攻敌,令人防不甚防。到神功修成后,五股内劲可随心意分合,对敌时内力游走诛身数百穴道,融会贯通,内劲迷离惝恍,又随心所欲,合而攻敌,可激发人体最深潜能,有石破天惊之效。

以紫衣女子此时的内力修为比之侯通原本颇为不及,但一来有兵器之利,二来神功已修习到第二重,五股内力已可以相辅相成,因此在拆招中,却也不易被侯通劲力压制。二人交手转眼十余招,侯通隐隐觉得此女子所用内力忽刚忽柔,然而阴阳交替互补,一力竭而一力生,绵绵不绝,不由得大为赞叹:“此女子所习内功心法大为奥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怨不得苗森老弟不是对手,恐怕再过几年,连我也不是此女子的对手。”

侯通虽为五堂主之一,但却是二帮主“银目霸下”白英的师弟,资历武功在帮中仅次于黑白二位长老,“通臂神拳”又以内劲见长,江湖中一般好手极少有人接得住他十招,一旁观战的升龙帮众弟子原本以为这紫衣女只是仗着身法兵器之利才侥幸胜过苗森,此时见她竟然接得住侯通的的铁拳,都不禁为之咋舌。

二人转眼又拆得十余招,忽听得身后黑衣老者爆喝一声,舞动鱼尾双镰飞身扑来,直击紫衣女子,这一下连升龙帮的众弟子也都吃惊不小。这黑衣长老名唤施南翔,使歧冠长戈的白衣长老是其孪生兄长,名唤施南飞。二人因所使兵器得名,江湖中并称“白冠黑尾”,又称“黑白双狮”。原本乃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在老一辈江湖人中闻之色变。二十年前,“松山坳”一役后销声匿迹。谁知直到十年前,“长戈双镰”又重现江湖,还成了江湖中三大帮会之一升龙帮的长老。

原本十余年前升龙帮还只是江湖中二流帮会,直到十年前“碧眼鼋鼍”蓝达和施家兄弟入帮后,又联合西北叛军,声势才日渐浩大。此时帮中多为新进弟子,除了帮主和几位年长的堂主,极少有人见识过二人武功。

此时“黑尾狮”施南翔以雷霆之势突袭紫衣女,如一团黑气爆裂喷发,扑将过来。紫衣女子此时应对侯通本已颇感吃力,一转身,忽见得到施南翔一张阴森扭曲的紫脸和闪着月光和血色的双镰,不由得花容更变,忙向后闪身,但“黑尾狮”是何等功夫,蓄势已久,早已算准紫衣女子退身脚步,紫衣女第一步刚刚落地,还未再起身闪躲,双镰已到胸前。

陈正泽在树上,适才见二位长老打扮和随身兵器,也早已猜出二人的身份,原本看着紫衣女和侯通交手一时分不出胜负,万没想到以“黑尾狮”施南翔的身份,竟会对一名年轻女子突施毒手。此时再下来相救已万万不及,情急之中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只判官笔,对准施南翔后心便发。

施南翔听得背后金风攒动,也不回头,右手镰反手轻轻一拨,将判官笔击落,左手镰仍向前递出,但终究慢了一慢。就在此时,紫衣女身侧突然闪过一人,伸手将紫衣女轻轻一推,身子平推出数尺,探兵器接过了施南翔这一击。众人只听得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之声,许久余音不绝。

此人身法鬼魅迅捷之甚,直到兵器交击之声入耳,众人才看清此人相貌。原来接住“黑尾狮”施南翔这雷霆一击的竟是个手拄拐杖、老态龙钟的妇人。

这老妇人约莫六十岁的年纪,身高不足四尺,站在施南翔面前足足矮了半截。面容坚毅,眼神不屑中露出愤怒之态。手中鸠头拐杖向施南翔一指,破口骂到:“竟是你这无耻之辈!当年你二人立誓不再涉身武林、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家小姐这才对你们网开一面,不愿意赶尽杀绝,没想到你二人不知悔改,不但为祸武林,现下又变本加厉,杀官造反,为害百姓。如今竟然还欺负到我们雪儿姑娘的头上了。”

施南翔见是这老妇挡下自己的鱼尾镰,一张紫脸更是气得面如滴血。回呛道:“老乞婆,你来的好!大爷我本要杀上天门山去,报我闻香教的血海深仇,如今你到送上门来了,这个丫头果然便是他们的女儿,难怪生得如此相像,他们怎么不一起来风陵庄?”

那老妇人听了将拐杖一跺,狠呸了一声:“你明知我家小姐公子早已归隐天门山,多年来不出山门。若是他二位在此,借你十个胆子也不敢近风陵庄一步,”我老太太虽不是名门正派,平日里也不曾做什么为武林除害的事,但自小为仆,每日里打扫清理惯了,最见不得腌臜之物,今日正好把你们几个杂碎料理了,只当是舒展筋骨!”

施南翔以下升龙帮诸人听了,直气得哇哇暴叫,正要向前。一旁白衣长老施南飞抢步上前,一横九尺长歧冠长戈,将众人拦在身后,向众人喊道:“各位住手!快将兵器收起,这位是武林前辈,休要无理。”转身又向老妇人拱手道:“薛前辈请了,二十年不见,你我都已是这把年纪了,怎的一见面还是要打要杀的,闻香教的旧事早已是明日黄花,不值一提。如今我兄弟二人扶保闯王殿下,只因崇祯小儿无道,上天示警,致我西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闯王这才提三尺剑以定四海,是为拯黎民于水火,几于天下为公,何谈为害百姓?”

一旁紫衣女子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插口道:“原来是李自成的部下,你们叛军原本号称‘三十六路反王’,有什么‘紫金梁’啦、‘左金王’啦、‘过天星’啦、‘混世王’啦……一个个倒像是戏台上的人物,可谁知打起仗来也像戏台上的一样,这刀枪啊,全是假的!”

升龙帮众人听了,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作,只等施家兄弟示下。施南飞听了脸色微变,却并不反驳。

哪知紫衣女子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说起朝廷来嘛,却是更加无能了。朝中本不乏良将,东北有袁督师抵抗女真,力捍危疆,结果那崇祯皇帝中了皇太极反间之计,自毁长城;西北有曹文诏将军,秉资骁猛、所向摧败,百姓皆知‘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摇’,五年前武安一战,曹将军本已将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诸路反叛围困,结果又是那崇祯,听信御史刘令誉谗言,将曹总兵调离河南,才使群贼靠行贿京营总兵王朴,侥幸突围。”

说道此处,紫衣女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早就听妈妈说过,我鬼谷门创派先师南冥子二百余年前已给洪武皇帝下过八字批语,说大明江山‘始于东南,亡于西北’。如今天出异象,荧惑入太微,又有太白经天,恐怕大明气数将尽……其实,又何必夜观天象。我只看那崇祯小皇帝登位以始,连年灾祸,旱灾、水灾、蝗灾、瘟疫……只怕没有他遇不上的天灾……也真是笑死人了!”说到这又是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一旁的老妇人听紫衣女子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几步走过去,抬手作势要打:“你这鬼丫头,偷跑出来让我这一路好找,还敢胡言,看我不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紫衣女子见老妇人过来,顺势往她身上一靠,竟抱着撒娇撒痴起来:“婆婆,我就知道只有婆婆对我最好,你知道我想来风陵庄玩,不忍心抓我回去,却又不放心我,所以就一路暗中保护我对不对?”

话说这老妇人姓薛,正是昔年江湖中闻名遐迩的“寒笛女侠”江氏的奶娘。“寒笛女侠”出生时家遭变故,父母临终前将孩子交与薛氏,托孤之时甚至来不及为孩子取下闺字,只留下一柄祖传的“鹤骨寒笛”。后来江氏因缘际会拜入鬼谷门学艺,师父便以“寒笛”为她赐名。再后来江湖中见“鹤骨寒笛”无人不为之胆寒。“寒笛女侠”之名便由此而来。

只是当年“松山坳”一战后,江寒笛与蓝亭月一起归隐天门山,薛氏也一同隐退江湖,算来已有二十载。此时抱着薛氏的紫衣女子,正是蓝亭月与江寒笛的独生女儿,名唤蓝雪言。

蓝雪言自幼在天门山长大。她是蓝氏夫妇独女,从小自然免不了宠溺娇惯。薛氏更是视她为亲孙女一般,此时看着眼前玲珑娇俏的小雪言,就如同看到寒笛小时的模样,想起寒笛儿时那些年辛苦经历,哪里还忍心责怪。抚着蓝雪言的头发,柔声说道:“最近江湖中盛传我风陵庄有瑞云真人所创兵法存世,惹得西北一帮歹人贼寇觊觎。你爹爹妈妈知道你偷跑出来,就猜到你要来风陵庄,他们很是担心,你来也来了,闹也闹了,明日便随我回去吧。”

蓝雪言听了嘻嘻一笑,追问道:“婆婆,我这几日尚未进庄,便遇到了五六波贼人,咱们风陵庄真的有瑞云祖师留下的什么兵法么?”薛氏见蓝雪言并不打算跟自己回去,摇了摇头,看了施家兄弟一眼,缓缓说道:“老身不知你爹爹的风陵庄有什么宝贝,但就算是有什么,即便你爹爹不在,有你师伯清风钓叟在,还担心被歹人偷了去不成。”

一旁施家兄弟听到“清风钓叟”的名字,一时间脸色大变。施南飞圆睁双目,盯着薛氏,顿了一顿,又转而微微冷笑道:“薛前辈,你提别人倒也罢了,木老前辈若是在此,我辈怎敢造次。只是谁不知木老前辈远在苏州天池山碧霞岭莲花观,况且他老人家这些年云游四方,只怕蓝家师叔也难得一见,你又何必虚张声势诓骗晚辈。”

又对蓝雪言一挑大指赞道:“姑娘原来是蓝师叔贤伉俪的女公子,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果真是英雄出自少年。”其实蓝亭月比施家兄弟还小上几岁,但在武林中辈分颇高,施家兄弟的师父希音道长与“清风钓叟”木江愁以平辈论交,因此便以晚辈自居。

蓝雪言见这白衣老者言语中对父母颇为尊敬,又对夸赞自己,倒也有颇有几分欢喜。施南飞察言观色,见小雪言面露得意之色,接着说道:“蓝师叔是当世高人,人品、武功、见识历来是我最为钦佩的,自然最明白大明气数已尽的道理,只是似他夫妇这等世外高人,不屑于这乱世纷争。姑娘是武林名门之后,天然蕙质,为武林后起新秀之表率,何不顺天应时,献出兵法,随闯王殿下一起匡民所苦,建立不朽之功业。”

这几句话直说得小雪言笑逐颜开,一旁薛氏喝道:“好个‘白冠狮’,人都说你机关算尽,未老头先白,二十年不见,你是越老越发无耻起来了。雪言,休听她胡言乱语,随我入庄。”

蓝雪言向薛氏点了点头,转身对施南飞说道:“这位老伯说得倒也十分有理,你们闯王李自成我也听爹爹提起过,你可知道我爹爹对这些民军的评价吗?

施南飞拱手道:“原闻星榆公子高论。”蓝雪言笑答:“我爹爹说民军之中,高迎祥性高傲而智寡,无成大事之才;张献忠性反复而量狭,无成大事之志。唯李自成,果决坚毅、粗粝能甘、胆略兼人,倒是这乱世中的豪杰人物。”升龙帮众人听了,均频频点头,面露得意之色。

蓝雪言见了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嘛……”施南飞问道:“不过怎样?”蓝雪言接着说道:“不过李自成对下善用却不能御,于民施恩而不能久;闯骑所过,势大然不能守土,剿兵亦未曾安民;虽有安邦之志,却无帝王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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