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你告诉我,当年梁瑟失踪,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梁浅湾问道。
陈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湾姐,你总不好逼我骗你。”
梁浅湾不知做了什么,陈强的态度有所软化,终于松口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不太清楚,我去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人躺在地上昏迷。”
“然后呢?”
“然后老板让人把长得挺好看的那个扛到车上带走了。”陈强说:“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梁瑟。”
“老板上车前,有人问剩下这个怎么办,他头都没回,就扔下一句‘阉了’,听说这小子想占小姑娘的便宜,老板看不上这种人,但是底下人也拿不准是‘阉了’还是‘淹了’,所以就推到了水里,正好也免了收尾的麻烦。”
穆遥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件事,也知道被扔到水里的人是那个让自己现在想起来还会感觉到恐惧的人渣,更能想象出林清河是用怎么从容不迫的语气决定了这个人的生死。
一时间心绪复杂,她心里竟有些茫然。
下一个音频里是梁浅湾喝醉了酒,和一个人吵架。那人声音温润,听起来极为熟悉,就在前几天,他还带着一脸哀戚出席了梁浅湾的葬礼,当时他的亲信在声讨下被罢免,自己也刚刚被免职流放,林家遭遇了火灾,自己的情人又意外离世,他满心哀伤,仍保有一份优雅体面,穆遥当时对他满心敬意,就是这个声音,也曾指着这个项链温柔而慈爱地说要用它哄林瑾开心。
穆遥打了个寒颤,为了那份笑意下面刀锋寒冷的肃杀之意。
“你这个恶魔!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害死了他们,为什么你还没死!”梁浅湾诅咒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林清河,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会做一辈子孤家寡人,我诅咒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梁浅湾疯狂尖利的声音猛地噎住,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梁浅湾,起码我要活得比你久,在你死之前都看不到我落魄的那一天,而且我死之前一定会带走你。我会让你死在我手里,死不瞑目。”林清河的声音柔和阴冷,像暗夜里幽寒的风,渗透肌骨,让穆遥一阵阵发抖。
梁浅湾终于被放开,除了闷声呛咳,她咬牙切齿地哑声道:“林清河,你把我儿子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你要感谢我留他一命,我已经放了他,只不过他不愿回你身边而已。你们母子的闲事,跟我无关。”
梁瑟回来时的样子,怎么可能和他无关?
“要不是,要不是我还有利用价值,你怎么会放过他!”梁浅湾控诉道:“你是个没有心的魔鬼!”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你才知道你在和魔鬼做交易?”林清河竟然还能冷笑着说这些话。
冷血无情的魔鬼,何止是没有心,他到最后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夺走的。
“疯狂的女人是可怕的,别把自己变成那副模样。与其赌咒发誓要和我同归于尽,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如果你还想见你儿子,就像你之前那样,安心当个聋子,瞎子,哑巴,什么都不要说,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林清河说。
音频戛然而止,这是他们决裂时的录音。
穆遥往下翻,之后的几个文件都是带有机密性质的商业文件,大概是梁浅湾利用和林清河之间的亲密关系才能搜集到的,她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竟然发现和自己之前调查的结果不谋而合——瑞林存在很大的财务问题。
她之前在纠察数据的时候就发现佳成,瑞林和江河集团的交易和资金流动存在很多不合规的地方,关键在于瑞林新研发的生产线经历了非常惨重的失败,一个项目研发失败的代价是巨大的,因为大量资金投入进去,而最后无法通过检验上市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人力物力都会成为沉没成本,何况林清河刚刚接手瑞林,急于做出业绩,一开始就给新生产线的项目投入巨大,结果竟然血本无归,无疑是一次代价惨痛的决策失误。林清河急于掩盖,只能借助佳成的力量,但是这笔亏空就像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随着时间推移和业务推进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江河集团也被卷入进去,三个公司三笔烂账,混乱的内部交易纠结不清。错误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看完这些资料,穆遥抬起头看着书房熟悉的摆设,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好像透过眼前的景象,她已经看到一副虚像,那不是虚像,是即将发生的,一场商界大震荡。
恍惚间,她想起林宅的一幕幕,那红色地毯延伸到门外,像是天边锦绣华云,托起贵人高高在上的尊贵,邀请他们走进这人间灯火辉煌处,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往来衣香鬓影之间,彬彬有礼谈笑风生,那是泼天富贵场,是红尘繁华处,像是所有人一起做的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富贵梦。
可是不过顷刻之间眼前情景就已经转换成一场火海,烈火焚烧,火苗舔舐着所有的金碧辉煌,舔舐着华贵的,陈旧的,优雅的,梦幻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缕缕黑色的尘烟在眼前散去,像是那团火也烧到了她眼前,她觉得眼睛灼热,只能猛地呼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滞气,无可奈何地闭上眼。
名利转身,不过成空,这一场滔天富贵,撕去光鲜表面,真正的样子狰狞冰冷,只有上面沾染的鲜血仍旧温热。
穆遥觉得脸上微凉,用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满面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