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慕子瑜道:“在下听闻沈家有商队往返于京城与荣镇,敢问他们最近可还出行吗?”
慕子瑜急着回家的缘故,便是这支商队。
前一世两人虽然是私奔,却也由沈怀梅出钱,慕子瑜去联系,跟着这个商队走了一程。跟着商队确实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以慕子瑜现在这个虚弱的身体看,还是跟着商队更好一点。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慕子瑜心里清楚,他如此不良于行,并不一定是因为伤重。更像是因为他自十年后回来,鬼神之说玄妙,他付出了一些看不见的代价。
但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在好转的。在那个房间门口,经历了一次几乎灵魂出窍般的恍惚之后,他渐渐感受到了双腿的坚实。
他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也不确定这一切与沈怀梅有没有关系。怪力乱神之事,他也不愿意对别人说。
只是这一场恍惚之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他重回十年前,是上天给了他一次拯救沈怀梅的机会。那他怎么能够甘心两人天各一方,再无瓜葛呢。
人总归是贪心的。
刚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只要沈怀梅能活着就很好了。他只求她健康喜乐的一生,甚至还能大度地劝她去嫁个门当户对的良人。
可真的听见她与其他人堪为良配,他心里的嫉妒便是怎么都压抑不住了。那是他的妻,除了他以外,又有何人可配。
但是,他也配不上她。慕子瑜知道,她怨恨着他将要北上。可他若不走,不去景国谋一个前程,他便永远只是父不详的歌女之子,他便永远也配不上她。
他是一定要走的。却不肯走得悄无声息,他要同沈怀梅认真道别。就算沈怀梅嫁作人妇,他也要让她心中始终记得他。
之前那些沈怀梅已有婚约,他便不该打扰的君子想法实在是可笑。他又不是个君子。沈怀梅要他做权臣,要他做圣人,也该亲自在他身边督促着。他已经做过十年圣人,可圣人自苦,若没有沈怀梅慰藉,他又该如何继续做下去。
他比其他人多了十年的阅历,便也该不负这十年光阴。对他来说,在景国出仕拜相不过寻常,与沈怀梅长相厮守才该是他的毕生所愿。此去景国,不过是将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拿回来,之后再回荣国,是谓衣锦还乡。到时候,他便是与沈怀梅门当户对之人。到时候,就算沈怀梅仍是他人妇,他也有了争抢的资本。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下作也罢,沈怀梅总该等着他回来的。门不当户不对如何,家国之别又如何,沈怀梅注定该是他的妻。
他们应该有一个郑重的道别,郑重到使人念念不忘。他不该默默无闻地离开,此时向沈怀梅寻求的每一份帮助,都是日后沈怀梅的回忆。他该让沈怀梅看山是他,看水是他,赏月是他,品茶是他。就算他已经离开,也该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沈怀梅对于慕子瑜的心事一无所知,她也不提早就准备好了商队之事,只是对慕子瑜说:“我会让他们去找你的。”说完,沈怀梅便想要起身离开。
刚刚进门的时候,慕子瑜坐得靠近门口,此时沈怀梅出门也要经过他的身边。
慕子瑜一直等到沈怀梅到了身边才捉住她的衣袖。只见他低着头,絮絮地说:“听闻你将要成亲,我伤已无大碍,便想不该再赖在你的地方了。只是此时回去,之后怕是再难相见,总该同你认真说一声珍重的。又想起来你似乎也不需要这些嘱托,一时间患得患失……”
慕子瑜握住她衣袖的力道很轻,沈怀梅只需要轻轻一扯便能将衣袖扯回来。可她完全没有动,也不答话,只沉默地听着慕子瑜说这些废话。
自然是废话,不舍应当是真的不舍,可慕子瑜离开的心意不曾改变,那他无论说些什么都是废话。除非他现在说一句,希望沈怀梅跟他一起走,沈怀梅还会考虑一下。不然,无论他现在说些什么,都不会影响沈怀梅计划好的所有事。
但不得不承认,沈怀梅确实喜欢慕子瑜的示弱,也越发不去考虑五年之后他不会回来的可能了。
慕子瑜说了许多,听得沈怀梅都有些走神。慕子瑜同他说现在,沈怀梅心里却想着五年后。
到了最后,那日印象最深的反而是最后慕子瑜终于抬起来的那张脸。明明还是那张刀削斧刻的脸,却因为眼尾藏不住的一抹红显得格外柔和。
沈怀梅心中明白,这又是慕子瑜用的美男计。可沈怀梅同之前数次一样,心甘情愿落入套中。
谁叫她心悦于他的脸呢。
谁叫她心悦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