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梅与祖母之间实在算不上亲近。
早在沈怀梅的祖父还是镇国公的时候,祖母就开始潜心礼佛了。到了祖父与叔父们的死讯传来,父亲承爵镇国公,祖母更是日日盘坐佛像前,时至今日,不知道坐塌了多少蒲团。
祖母不管孩子,也不叫孩子去拜见,沈怀梅年纪小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家中还有祖母这么一位长辈。每次听奴仆们说起祖母都是往佛堂的方向一指,年幼的沈怀梅还以为祖母就是佛祖呢。
后来大了,明白了,也与祖母不亲厚了。沈怀梅去见祖母也没个定准,哪天突然想去了就去佛堂拜拜,祖母就会叫她上炷香。有时候就会如这天这般,上过香就将沈怀梅赶出来,有时候又什么话都不说,叫沈怀梅自便。
沈怀梅着实没有想到,祖母还会想着她的婚事。
就算是关系再亲近,也没有仆从给自家主子说亲的。可身边的嬷嬷不说,指望沈怀梅自己是想不起来的,她还一直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如今祖母突然一句“选个好的”砸到脸上便懵了。什么好的,怎么算是好的。
之前没人提及也就罢了,现在有人说了,沈怀梅便真的往心里去,细细地思索下去。
最近这几年沈怀梅与外面的人走动不多,想挑一个最近风头正劲的都想不出几个人选。再往头回忆前几年见过的那些,竟然没有一个好的。
若要让沈怀梅说这个标准,按理该选门当户对的。可以她镇国公府的出身,便是配皇子都是可以的。
只是本朝并没有适龄的皇子,要是沈怀梅愿意等,倒是可以配皇孙了。
再往下数,便是两位丞相之子。左丞相长子已经尚了公主,沈怀梅对和公主当连襟没什么兴趣。右丞相家的独子最近传出了些给妓赎身的风流韵事,传言沈怀梅听得津津有味,至于婚嫁就不会考虑他了。
若是再往下,便都算得上是下嫁了。既然都是下嫁,还不如选个她喜欢的。自己喜欢的,自然是好的。
沈怀梅念头通达,便开始专注想象自己喜欢的男子该是什么样子。
虽然之前并不曾考虑过,可沈怀梅在醉花楼度过的那些年月,也听说书先生说过不少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也见过不少夫妻为了鸡毛蒜皮争得面红耳赤。
才子佳人固然风月无边,可平常生活也离不得柴米油盐。沈怀梅在一旁看故事似的,也跟着生出许多惆怅。
那这第一条,就该有张让人不忍吵架的脸。既然要下嫁,对方肯定是不敢得罪自己,不敢同自己争吵的。那只要她一见对方的脸便无法生气,岂不就全家和睦了。
想到这里,慕子瑜的脸又滑进了沈怀梅的脑海。
自诩风流才子的沈怀梅倒是见过不少,如慕子瑜那般剑眉星目的也能挑出几个来,可慕子瑜就是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若说长得好看,沈怀梅心中,他当数头名。
沈怀梅想着想着又觉得没意思,搬了箜篌来练习。虽然今日不能去慕娘府里学习,那就该自觉补上每日的功课。
手才搭到弦上,沈怀梅就知道祖母说得没错,她心不静,起手就弹错了,索性将错就错,一路弹了下去。
磕磕绊绊拨了一曲,沈怀梅又想慕娘了。她如今正在城中高台上拨弦,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过弹错的时候。
应当是有的,师父如今老练也是多年的经验。初学的时候肯定也是错过的,只是应该没有她这般轻松。她错了也就错了,自娱自乐罢了,师父的箜篌向来是她立身之本,若是错了恐怕饭都没得吃。
沈怀梅收住思绪,再往下好像就该想到慕子瑜了。明明全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却偏要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手上换了一支曲子。
本来她会的曲子也不多,换不了两首便要回到最初那首了。就这么一会儿换一首的,一个下午也就弹完整了最初的那一首。
瞅着太阳快落山了,沈怀梅才带着人出门。
宫中的宴会从午后开始,她既然辞了宫中的宴,便不好出门太早教人撞见,这才乖乖在家中消磨时光。如今估摸着宫里已经开宴,也算全了面子情。
她一路直奔醉花楼自己的房间,正好赶上了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晚霞在天边烧得轰轰烈烈,将慕娘纯白的衣裙都染红了。
一眼望过去,白的人影,红的云彩。越来越激昂的曲调送走了最后的太阳,之后又有新的乐器切进来,节奏慢慢转向新的曲。
趁着间奏的时候,慕娘向后一摸,抓着披风的两角扬过头顶。披风落在慕娘的肩上,人影就变成红色了。
箜篌声再起,新的曲调带上了一些温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