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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老师从村里回来,得知两个女儿偷偷代表自己给碧晨家拿了彩礼钱,立刻大发雷霆,打电话过去斥责知夏。
“你最虚伪了,写文章还说高额彩礼是传统陋习,应该摒弃废除,你说一套做一套。”
知夏出钱出力还不落好,喻老师这样的反应,是她预料之中的事,她也不恼,反驳道:“彩礼是陋习没错,但在结婚双方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反悔,在女方怀孕时反悔,就不厚道了。”
“你们脑子缺根筋啊!胳膊肘往外拐。”喻老师有点恼羞成怒。
“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妈,碧晨怀孕了,孩子应该是在祝福和期待中出生的,而不是成为母亲的污点和把柄被要挟,若是在这种时候为难她,让她凉了心,就算委曲求全结了婚,以后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你们如何相处?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我希望我女儿在结婚时,能够得到对方足够的尊重。”
事已至此,喻老师也只好认了,又向知夏追问她是否看望了明珠,明珠近况如何。知夏有自己的判断,明珠在大悲大喜中孕育这个孩子,承受着非一般的压力,很难说她过得幸福美满,但她如今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也不能说差到哪儿去,至于喻老师说的恶婆婆欺负小媳妇的事,知夏并没有打探什么,她报喜不报忧:“她挺好的。”
喻老师就放下了心。
隔天,喻老师叫碧晨来家里吃饭,顺水推舟继续做好人,商量酒席,婚庆公司的事情,大家一团和气。
明珠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婆婆才给她回了电话,说病了,吃了感冒药睡得昏昏沉沉,没听到手机,问她有事吗?明珠已经没事了,想起姐姐的话,就做个顺水人情,说做了蛋黄酥,想给她送一点尝尝。婆婆忙推脱,说自己重感冒,恐传染给明珠,叫她改日再来。此刻明珠才觉得,知夏说得不无道理,两位老人失去儿子,风烛残年,她腹中的胎儿就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她该多去看望亲近老人。
事故认定书很快下来了,没什么意外,明晖全责,明晖无异议,双方协商赔偿,对方是老实人,也没有胡搅蛮缠,提出的赔偿八万九千一百二十元四角。明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数字还有零有整,但她知道,这小十万块钱,得她出。
所有人都默认这笔钱明珠出,但是明珠全程沉默。回来的路上,岳娥说:“你弟开打印店买车,我真的掏空了,没有了。”
明晖信誓旦旦地保证:“姐,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给你写借条,好不好?等我挣了钱,肯定还你。”
明珠不松口:“我没钱。”
岳娥大叹口气:“要不这样吧!我让你婆婆给我预支一年的工资,哦不对,一年的不够,那就预支两年的工资。”
这样的馊主意也亏得这样精明的人想得出,女儿的尊严算什么?是随时可以踩在脚下的。明珠不可置信,听后大怒:“人活一张脸,我出,这钱我出,行了吧!”
伤者不知道为什么,要现金支付,大概现金拿着更有一种真实感和踏实感吧!
明珠亲自去柜台取钱,明晖在身后跟着,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奇异的格局气场,既像保镖和被保护者,又像歹徒和被挟持者。
当然,取钱后明晖又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写借条。
明珠看着那些钱被交到伤者手里,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常吁口气,眉眼间疲态尽显。
晚上,妈在客厅看电视。张爱玲的一部小说改编的,失婚的女子白流苏离婚后住在娘家,被兄嫂一点点剥削蚕食她带回的离婚赡养费,妈看得津津有味。明珠从客厅经过瞟了一眼,扮演白流苏的女明星在冷笑,几个男女在宅院的堂前聒噪碎嘴。明珠听到也觉得厌烦,说:“太吵了,声音关小一点。”
岳娥把声音关小了一点。
明珠回房躺在床上,电视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聒噪着她,她又喊了一句:“妈,声音关小一点。”
岳娥不高兴了:“最低一档了,再小就静音了,这么小声,碍你什么事了?”
“不看不就行了。”
电视声音消失了,随即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遥控器掉到了地上,岳娥嘟囔:“就你矜贵,怀个孕越来越矫情了。”
明珠关了灯,躺在黑暗里,窗外一个混沌的半月,叫人沮丧,
第二天明晖来了,明珠正在厨房烤蛋黄酥,问他怎么不看着店,他理直气壮:“妈叫我来的。”
岳娥叫儿子来帮她把客厅的电视搬到她住的卧室,现今的电视都又薄又轻,搬倒是容易,要连接闭路,各种线路,她不懂,才叫来儿子。
果然,明晖三下五除二就接通,电视里出现了影像,岳娥欢喜地拿遥控选台了。
明珠走过来,埋怨:“做生意要坚持,经常关门,老顾客都流失了。”
岳娥替儿子辩解:“我当然是有事才叫他来。你嫌吵,不让我在客厅看电视,天天关在这鸽子笼里,要闷死我啊!我只好把电视搬卧室了,这个机顶盒的线路,开关,我们又搞不清楚。”
明珠想说“这点小事我自己也会”,又不想浪费口舌生闲气,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