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间的爱和善意,有时比钻石还要珍贵和纯粹,不掺一点杂质。只因为一段长长的黑暗,她们曾一起相伴走过。她想了想,没有回复任何,沉默地接受了这份善意。
第二天早晨,大倪起早上班,明珠也早已醒来,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叫住正在换鞋准备离开的大倪。
大倪知道她要说什么,手一挥:“打住!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生孩子,所以你这个孩子得管我叫干妈,他(她)得为我养老送终的,我不亏。”
明珠笑了,轻轻地说:“大倪,我爱你。”
秘密并没有保守太久。
这天下午,明珠正在为孩子们编排六一的舞蹈。这个舞蹈叫《偶像万万岁》,本来是几个年轻偶像的作品,明珠稍加改编,教给孩子们跳,欢快又活泼。她知道自己现在怀着孕,做动作的幅度都很小,有小朋友就嘲笑她:“老师,你的翅膀没打开。”
孩子们都笑起来。
第二次跳的时候,明珠就下意识把“翅膀”打开了一些,腿也踢得高了一些,就在这时,园长进来了。那个和蔼的园长大惊失色,忙叫她停下来,把她拉到一边,关怀备至地说:“明珠啊!我是刚刚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什么?”
“你这孩子,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不能再这样跳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明珠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她没有追问园长是怎么知道的,网络和媒体这么发达,太阳底下没有什么秘密,但她有别的担心:“可是,马上六一了,我们班的节目还没排出来。”
“还排什么节目啊!这事就交给倩倩了。”
倩倩是和明珠搭班的配班老师,连日来就是她代课,现在,只能由她挑大梁,把六一的节目排出来。
明珠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点点头:“也行,我配合倩倩,帮着把班里的节目排出来。我们这个节目报到市里,这次要在市里演出的。”
园长皱了皱眉:“幼儿园孩子这么多,孩子们都调皮,没轻没重的,万一碰了你,你有个闪失……”
园长欲言又止,明珠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确定,迟疑地问:“那我……,那您的意思……?
“你回家好好养胎。乖!听话。”园长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坚硬的冰冷。
明珠这一次是听明白了,可她仍不敢相信这个决定是从园长的口中说出的,她质疑道:“您是要解聘我吗?”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是你要辞职的,但是你放心,咱们单位不会想你要违约金的。”园长表明的态度,不仅要她离职,赔偿金也是没有的。
明珠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胸闷气短,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我跟单位签了三年的合同,我平时工作兢兢业业,每年都是优秀教师,排的节目获过省级的,国家级的奖项,就算怀孕了,劳动法规定,不能在女职员怀孕期间辞退她的。”
园长依然保持着一副无懈可击的亲切笑容,嗔怪道:“你这孩子,我都是为你着想,你跟我扯什么劳动法,这多让人寒心的。”
这一刻,明珠意识到,多说无益,她不再争辩了,摸了摸身边一个孩子的头,对园长淡淡一笑,朝屋外走,就在这时,她的腹部忽然传来一丝隐隐的痛,像是有一块石头在往下坠,她觉得下体传来一股温热,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妙。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园长逼她辞职时冷酷无情,却又能在关键时刻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她躺在病床上时,园长还去买了粥送到床边,依然是往日那个可亲的大姐。
李景哲医生很严厉地批评明珠:“胡闹!你怎么还能跳舞?这孩子你不想要了?不想要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不是我说你……”
明珠一时间委屈啊,失望啊,伤心啊,无奈啊,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哭了,急忙说:“我要,我要,这个孩子我要。”
好巧不巧,她这话刚说完,养母就推门进来了,进来就拉着她的手,许久没有过的慈母样,宠溺地说:“别哭,生下来,妈帮你带。”
明珠还溺在差点流产和即将失业的仓皇失措里,对养母的突然到来也没有多想,她此刻是脆弱的,需要抚慰的,就任由养母拉着她的手,她痛痛快快地流着泪,养母也被感染,甚至想煽情地把她抱在怀里,但两人都僵在一种微妙的隔阂里,始终没有再近一步。
李大夫在一旁看着,有些感动,又感到尴尬,他看到明珠的眼泪把衣服都打湿了,于是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包纸巾来,想递给她,手拿着纸巾停在半空里,觉得不妥,给护士使了个眼神,那护士接过纸巾,口罩下的嘴角撇了撇。
明珠接过纸巾时,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眼泪,克制下来,想起来问妈妈怎么忽然来了。养母有一大堆理由,在老家一直挂念她,园长给她打了电话,她马上就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了。明珠也没去细想,到底是养母挂念女儿才来,还是园长通知才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珠发现,当自己做这个生孩子的重大决策并承担这个责任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感袭来,她需要一个支撑,这个支撑,哪怕是养母,哪怕聊胜于无。
园长把明珠交给养母就离开了,李大夫叮嘱了一番,出去了。
邻床的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