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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岳娥做了鱼,叫明晖来姐姐家吃饭。
下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整个城市灰蒙蒙,天很快黑下来,等到晚上七点,明晖还没来,岳娥开始焦急,让明珠打电话问。电话打通了,明晖快哭了似的,下雨路滑,他开车把人撞了。
岳娥一听,脸色倏地变了,抓起自己的小包包就往外走,
开车?开什么车?什么时候学的驾照?电瓶车?明珠也来不及多想,穿上外套和妈一起出门。岳娥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地追问:“他受伤了吗?严重吗?多带点钱吧!”
明珠也一头雾水:“说是他撞了别人。”
临出门时,明珠还是回屋拿了钱包。
秋雨淋漓,母女俩在路边打了辆车,直奔事故现场。地上有一大滩血迹,交警在拍照,伤者大概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明晖蹲在路边,抱着头,路边有一辆白色的捷达,车头有破损。
岳娥一见到儿子安然无恙,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有余悸地对儿子又捶又打:“你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明晖被吓坏了,身体哆嗦着,也说不清楚。
明珠让自己冷静,走到交警跟前:“同志,怎么回事?”
“闯黄灯,全责,等着赔钱吧!”交警在写字,头也没抬。
肇事车要被拖走待处理,明珠看着身后的明晖,妈还在心疼地摸摸儿子胳膊摸摸儿子头,检查有没有受伤,明晖全须全尾,还理直气壮地给妈解释“那个人就忽然冲出来”,明珠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有驾照吗就开车?开谁的车?”
明晖还在为自己辩解:“我有照。”
不问倒好,一问把明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原来明晖拿来姐姐的十万和妈的两万块钱后,并没有盘下他说的那家打印店,而是选择了另一家较偏远地段的打印店,花了六万,剩下六万买了一辆八成新的二手车,理由是运货方便,也方便接送女朋友上下班。谁知道车子还没开两天就出了事,真够倒霉的。
明珠愣住了,转头问妈:“这些事你知道吗?打印店和买车的事,你都知道吗?”
妈目光躲闪了一下,否认道:“不,不知道!”说着回头就捶儿子,装腔作势地怒骂:“你翅膀硬了啊!做事都不和我们商量,败家子!”
明珠马上明白了,妈从头到尾都知道,盘了一家便宜的店,省下钱买了一辆车充面子,她都知道。
明晖被打急了,脱口而出:“打我干啥!我跟你说过啊!”
一种被欺骗被算计的耻辱感让明珠的身体在也冷风冷雨中颤抖起来,一腔无名之火无处发泄。现在不是十万块钱的事了,而是她的失落——她热情地为这个家的兴旺添砖加瓦,拾柴添薪,而他们却算计她。明珠怒不可遏,打算甩手不管了,扭头就要走。
一直没抬头的交警过来说:“赶紧去医院看看伤者,现在还联系不上伤者的家属,你们赶紧过去交钱。”
岳娥一脸恳求地拉住了女儿。
有人被明晖撞伤了,总不会是他们演双簧骗人吧?就算演戏,这么多交警也陪着演戏?明珠叹了口气,又暗忖自己真蠢,这事是真的才让人头疼呢!无论是对方伤了残了,都非常麻烦。
一家三口去医院看望伤者。到了病房门口,明晖还畏畏缩缩不肯进,被明珠狠狠一戳,才跌了进去。
伤者是一个面皮黝黑的大叔,人醒着,手术已经做了,腿骨上钉了钢板,露出一段狰狞的伤口,小腿跟还有一些血没擦拭干净,看上去触目惊心。
岳娥在背后戳一戳明晖,明晖才笨拙地道歉,说:“对不起!我太慌张了,不是故意的。”
大叔是个进城务工人员,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那会儿刚下班,这大叔一看也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地骂人,只是哭诉:“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我不干活家里怎么办?我女儿上大学,每个月等我我给生活费呢?怎么办啊?怎么办?”
岳娥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只能说一些虚头巴脑地话:“你好好养伤,别想太多,孩子太年轻,莽撞,谁也不想这样……”
正说话间,护士进来了,拿了一堆药和一叠长长的缴费单,帮伤者换吊瓶,眼皮也没抬一下:“家属,赶紧把费用缴了。”
岳娥看看明晖,又看看明珠,明晖看看妈,再看看姐姐,明珠叹口气,压着心里的火,接过了缴费单。
出了病房,明晖跟上来,倒是一副懂事的样子:“姐,我去吧!你上上下下不方便。”
明珠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回到家时已经夜里十二点,雨停了,路很滑,进单元门的时候,明珠差点滑倒,餐桌上的那盆鱼表面的油已经凝固,凉了。明珠跑前跑后,又没有吃完饭,心情很糟糕。她同情那位受伤的大叔,觉得应该承担起责任来,她更同情自己,生活好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充满恶意。
岳娥小心翼翼:“我把饭给你热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