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神之所以住在天国里,是因为祂对自己在凡间创造的东西感到恐惧?
——《混沌启示录》引言
圣伯纳教堂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爱丽丝合上布鲁诺的眼皮,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开膛破肚的淌血寒尸。幸存的第三团士兵们在她周围来回走动,从火中抢救可用的物资和一息尚存的伤员。在一片呻吟声中,弗兰克将擒获的圣佑军逐一处决,有几个窃窃私语的伤员见状立马闭上了嘴。
爱丽丝没有阻拦。塞连人一脸严肃地尽了职,在路过她时没有投来目光。如果他们输了,也有可能落得这样的下场,爱丽丝想着,低头回望布鲁诺,火光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英雄与魔鬼的一线之隔在何处?那场好声相劝让他变勇敢了?
在混战中死去的不只有布鲁诺,弗兰克也损失了十几名手下,他们与第三团的残兵合力解决了三倍多的圣佑军,并赶跑了剩下的人。爱丽丝撑着疲累的身子站了起来,却看到什么东西滑出了布鲁诺的外套。她顿了顿,弯腰敞开制服的前襟。
布鲁诺的衣兜里塞着一枚做工精美的镀金怀表,上面雕刻着一位战士的英姿:他制服笔挺,高举长剑,目光坚毅地平视前方,似要踏破任何艰难险阻。
不管这怀表是不是布鲁诺抢来的,他都配得上怀表上的战士形象。爱丽丝将怀表握在手中默默祈祷,随后将其塞进他的兜里。
“安息吧,勇士。”她喃喃道,“勇敢的布鲁诺,以热诚之心为全能之主的正义而战,你定能前往天国。”
她站起身环顾大厅。第三团的几个新兵正把尸体拖到火边,以便焚烧。爱丽丝叫来的援军救了所有人的命,但第三团的损失相当惨重。她还未仔细清算,可伤亡率看起来很高。死者不在少数,大部分新兵都已殒命,早些时候总喜欢调戏爱丽丝的那个顽劣少年也不例外。
爱丽丝累得不行,想要找个角落蜷身入睡,可弗兰克与马修的争执赶走了她的倦意。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弗兰克冷笑着说:“兰斯人,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全能之主派来的天使吧?”
“我从没把你们当圣人,但看看眼前的惨状吧——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而那些宝贵的圣人遗物和艺术品已经被烧毁了。你想要钱?没问题,看见那堆碎片了吗?那本来是尊价值连城的雕塑。还有角落里的灰烬,那些出色的绘画本该挂在某个大贵族的庄园里。对了,你还可以带走地下室的古籍文献——那些凝聚着人类近千年智慧的书籍和绘本,已有半数被焚毁或是被漫不经心地扔掉了。你还想拿走什么?尽管拿吧。”
“去你的!”弗兰克咆哮着把手搭在了剑柄上,“你们都是我的战利品!男人、女人和孩子,我本可以像家畜一样把你们都宰了,再从你们的尸体上慢慢搜刮被藏起来的金子和珠宝!别的挑战我的耐心,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爱丽丝一走近,两人都扭头看她。她被盯得腿打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这不是我们的小英雄吗?”马修说,“小甜心,我不知道你向他们许诺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你带来了一场奇迹。”
爱丽丝毫无伟大之感,她浑身酸痛,使不出力气,无法再维持之前的强势姿态,身上又沾满污垢,破烂的长裙堪比乞丐的装束,被裙底盖住的脚趾又开始疼了,扎起的头发也彻底散成了乱麻。
“我向他们许诺,他们会带着厚礼回家。”爱丽丝怯怯地说道。
“那你承诺的金银财宝在哪?”弗兰克问。
爱丽丝把心一横,张开双臂,昂起了头。
“把我卖掉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我是处女,年龄不大,又长得不差,稍微打扮打扮便有的是达官贵人愿意出高价买我。别伤害他们,带我走吧。”
“你疯了?”马修把她护在身后,“那些变态会…会…总之不行,你别急,肯定还有别的法子。”
“让开。”弗兰克拔剑出鞘,将马修逼退。爱丽丝低着头,小声念着祷词,她感到弗兰克那只沾满凝固血浆的粗糙大手正慢慢揉搓着她苍白的脸颊,顿觉不寒而栗。
“确实算上等货。”弗兰克瞪退了几个围过来的第三团新兵,“小妮子,你可能值两个钱,但你要知道,黑市的抽成很高,最后我的兄弟们平均只能分到三五枚金币,而这还算最乐观的情况——那些阔佬肯定会以你没学过社交礼仪为由压价。所以,我为什么要——”
“我可以学!社交礼仪,宫廷艺术,还有…”她用大喊掩饰着急促的呼吸,“房术和任何男人想让我学会的技巧!”
“说得挺好,勇气可嘉。”弗兰克面不改色地说道:“但据我所知,那些舍得一掷千金的阔佬可远比你想象得还要变态。听说现在最流行的玩法是割掉你的耳朵,拔掉你的舌头,折断你的四肢,再封住你的嘴,最后用烈火焚烧你的皮肤,享受你撕心裂肺的闷哼。所以,你真觉得你受得了?”
“我能。”她吓得嘤嘤啜泣,却还是斩钉截铁。“只要你放过他们。”
他沉着脸与她对视,似乎头一次发现她眼中的泪花闪烁着别的价值。
“你们这帮腌臜泼皮,到底要多少钱?”忍无可忍的齐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不就是几个臭钱,我从家里随便拿点小物件抵给你们便是。”
“少来,”一个面露不善的塞连人说道,“想再骗我们一次?门都没有。要么现在拿钱,要么把你们卖了换钱!”
“瓦尔多,闭嘴。”弗兰克瞥了齐一眼,“你们欠多少,就得还多少,小姐。”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身为塞连人,却有着兰斯贵族的口气,“十万金币,或者等价的东西。你要能拿出来,我们现在就走。”
齐被惊得目瞪口呆。其他塞连人倒是不急,纷纷揽着武器,一言不发地喝酒。伤员和平民们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咒骂着,只有马修和劳恩在默默示意手下别轻举妄动。这伙塞连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既然能不要命的打退数倍于己的圣佑军,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在场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拿去。”齐黑着脸摘下自己的项链,“这是师父送我的宝物,能凝神聚气,价值连城。”
弗兰克扬起一边眉毛,抬手使唤一名手下上前取物。齐松开她的项链,又咬咬牙,取下发簪和手环,将其一道放进这位手下的掌心。那塞连人眯着眼仔细观察,其他人忧心忡忡地等待着,不停地咽着吐沫。
男人对着项链好生端详,接着把它揣进怀里。“确为绝世之作。”他对弗兰克点点头,坦言道:“估价两万金币。”
“发簪值多少?”齐不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