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显的错误,领主大人。即使没有详细的地图,敌人也不可能不清楚要塞是如此接近茶花领,以至于哪怕他们拿下了要塞,也会被援军包围。”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劳伦斯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危险,“那么,最终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想引起我的注意,尽可能招来更多援军。但问题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敌人的最高指挥官在想什么?劳伦斯发现这和与猩红大公在沙盘上对弈完全不同,在没有足够信息证明敌人意图的情况下,他除了抓耳挠腮外没有任何办法。
换做我是敌军的指挥官,也许我很清楚猩红大公谨慎的指挥风格,从而大胆和果断地进攻一处看起来就像是陷阱的瑕疵…这太愚蠢了,发起进攻,自投罗网,然后敌人伏兵尽出,歼灭…
不,不是歼灭。我的目的是开辟通往自由之城的道路,而不是缓慢的…
劳伦斯看向地图,然后他沉默了。不可能,如果敌人的意图是把这一带的援军都吸引到茶花领,那他们的真正目的只能是艾瑟尔。但那座堡垒的守备力量,实在是…
也许这就是敌人想让我意识到的问题。教会的指挥官用奸诈和耐心排布他的阴谋,通过对我此次行动的分析预判我接下来的每一个战略,战术,策略。很显然,那个猩红大公口中的老友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就连每个被他派来送死的士兵都是为了误导我的判断。这是他为猩红大公设下的考验,而那个人也确信奥兰多公爵将以他的才智做出判断,最终不得不踏入他的陷阱。
“布兰德,如果是你带队,能在两小时内攻陷这座未完工的堡垒吗?”
这个问题几乎把马修的心劈成了两半。他知道第三团战斗力低下,而领主抛出的问题则以更无情的态度否定了他们。即使这就是真相,他也难以接受。
“敌人的指挥官缺乏经验和战术上的专才,”布兰德的点评非常犀利,完全没顾及马修的面子:“如果是我的队伍,超出一小时还没击溃守军,就该有人为他的懒散付出代价了。哪怕是我指挥敌人的部队,我也绝对能在敌人缺乏重型武器的情况下快速击溃他们。”
“然而他们没有。添油战术,哼?这就是指挥官为他们设定的角色,布兰德,你怎么想?”
“我对战略层面的规划一无所知。”
“好吧。”劳伦斯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在咬紧的牙关中轻轻呼吸,试着放松因大脑飞速运转之下绷紧的每一块肌肉。在感受到菲丽丝握住了他的手时,他几乎看破了伪相,但那只是一道迸发在飓风中的火苗,转瞬即逝。
“布兰德,我们得去艾瑟尔高地看看。”劳伦斯的声音透着一种不确信的疲惫,“我要带第一团出趟远门,在我回来之前,其他人各司其职。啊,马修军尉,你可以走了,之后我会正式对你和劳恩军尉的功绩做出表彰。”
没人质疑劳伦斯的决定,他的话隐隐透着一种压迫感,让人本能地想要服从。
“领主大人,我可以提个问题吗?”马修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心底的疑问:“我们,第三团,真的这么不堪吗?您真的意识到我们做出何等程度的牺牲了吗?”
这个问题让劳伦斯很不舒服。
“我想我是明白的。”劳伦斯拍了拍马修的肩膀,“知道为什么援军来晚了吗?因为你们的坚韧是我唯一没考虑到的因素。原本我打算在击溃茶花领的正面攻势后带第二团埋伏在隘口下游的,但敌人没有来,我甚至没看到被打散的第三团溃兵。直到夜里有一批伤员路过,我才得知堡垒仍未失守。你们的勇气和决心已无需用言语证明。事实上,在强敌面前拒绝撤离,坚壁清野,拿起武器,为保卫家园而战,是许多正规军都很难做到的事,而你们做到了。所以,请再次接受我对你们献上由衷的敬意,因为再多的溢美之词,用来形容你们的牺牲与奉献,也会变得无比空洞乏味。”
劳伦斯俯身致敬,在他的示意下,车厢里的其他人也有模有样地起身对马修弯下了腰。
当劳伦斯对第三团的坚守作出肯定时,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让马修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接下来第三团会迎来什么命运,但他已经明白自己该做的就是领导人群,听从长官的指引向未知的黑暗挺进。也许以后他还会迎来晋升的机会,得到更多的薪水,更宽敞的房间,额外的肉食配给。但他不在乎这些了,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现在他只想写本回忆录,把自己在服役时的光荣历史都写下来,好供子孙后代跟别人吹嘘。
“为了茶花领的荣耀!”马修兴冲冲地向劳伦斯敬礼,然后推门离开了车厢。当马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车厢里难以名状的沉默变得更加令人窒息。布兰德看了看苦笑的劳伦斯,沉默地抿了口已经冷却的茶。
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合格的领袖了,然而布兰德怎么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