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辰和魏乾琅两个人在屋顶默默坐着。有微风吹过,拂动院中桂花树,树叶簌簌作响。另有落花巷和主街传来的说话声,马蹄声,脚步声。更有虫鸣和晚归的鸟儿脆声叫。此起彼伏,奏成了一曲交响曲。赵思辰默默听着,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这就是平凡人家的烟火气。两个人坐了两刻钟,夕阳西下,晚霞已落。夏夜里漫天繁星。两个人从落日光辉,看到天边的星星渐渐亮起。许久,许久。赵思辰轻声叹了一声。在她前世的那个世界里,晚上看到的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城市里灯光灿烂,甚少能见这漫天璀璨星光。怎么她才来到这个新世界,过了十年,就好像前世尽是一场梦了一样。有些时候,赵思辰会觉得恍惚。前世的繁荣,她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经历过?那些科技和娱乐,是不是只是她曾经的一场梦而已。魏乾琅见赵思辰往日里脸上带着的豁达笑容不见,只剩无边的落寞。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地陪着。初夏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天上繁星璀璨,周遭除了蝉鸣虫叫,再无其他声音。赵思辰在外奔波了一天,本就劳累困顿。此时她觉得有些累了,屈起膝盖,把头靠在膝盖上,竟沉沉睡了过去。魏乾琅手抬了起来,想要揽住赵思辰的肩头——手抬到一半,停顿在了半空中。他不敢动她。练武之人,随意触碰便会立刻警醒。若是他碰到赵思辰的肩膀,赵思辰肯定立刻惊醒。魏乾琅心疼赵思辰,他想让她多睡一会。想了想,魏乾琅悄悄地摸下屋顶,拿起自己的斗篷,再使起轻功跃上屋顶。回到赵思辰身旁,魏乾琅手一抖,张开斗篷,为赵思辰盖上了斗篷。不知道是过于劳累,还是在魏乾琅身旁有安全感,赵思辰竟没有被惊醒。为其阿郎悄悄地坐在赵思辰身旁,肩膀触碰着她的肩膀。过了一会,赵思辰的头缓缓往一旁靠,头枕在魏乾琅的肩膀上。魏乾琅气都不敢大出一声,盘腿打坐,缓缓的吐纳吸气,几乎变成了一座石雕。差不多半个时辰,门口马车响动。赵逐飞驾着马车,送赵雨枫和郭安阳回家。他们在书塾有应酬,直到此刻才回家。马蹄声声,加上三个人的说话声,赵思辰猛地被吵醒。她坐在起身,脸上还有些懵懂。愣了三秒钟,赵思辰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屋顶睡着了。赵思辰冲着为魏乾琅笑了笑,说道:“雨枫回来了,我们过去吧。”说完,赵思辰站起身来,开心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往前院走去。不多时,传来赵思辰跟赵雨枫笑闹的声音。魏乾琅心中一暖,捡起斗篷,也跟着跃下屋顶。谁知道,魏乾琅刚踏入院子,便看到赵逐飞站在院子中央的桂花树下,冷冷看着他。赵逐飞手上拿着马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杀气四溢。即使赵逐飞不便喜怒,却不掩饰自己的杀气腾腾。魏乾琅习武十年,对杀气的反应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当下全身紧绷,手往腰间一摸,按在了腰间剑柄上。赵逐飞没有放过魏乾琅的任何一个举动。他看见魏乾琅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眉头微微一皱,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院子四周墙头,分别探出了四个暗卫的身体。尽管魏乾琅和赵逐飞两个人没有对话,也没有过招,但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动了四周的暗卫。四个暗卫悄悄探出了头,甚至有两个按捺不住性子,手上的刀已拔出刀鞘。赵逐飞默默看了魏乾琅一会。似乎是碍于众人在场,赵逐飞不好发作,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四周。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杀气,给众人扑面而来的压抑。赵思辰原本在大厅中和赵雨枫嬉闹,习武者的直觉让她猛然察觉出不对劲,奇怪地抬头看向院子中央。在赵思辰抬头的瞬间,赵逐飞撤去了全身杀气。前后不过一眨眼,赵逐飞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马夫。他沉默地牵着马,绕过魏乾琅,往后门马厩走去。郭安阳眼尖,早就发现院子中央魏乾琅和赵逐飞之间奇怪的分为。老奸巨猾的狐狸接过了春花递上来的茶,仿佛没有看到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幕,带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看看赵思辰,又看看走进大厅的魏乾琅,笑着说道:“三皇子,今天又来了。”郭安阳在这个“又”字上面咬字咬得很深。魏乾琅到底年纪不大,不够老辣,被老狐狸一句话就说得满脸通红。仿佛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什么,突兀地被掀翻在阳光下一样。魏乾琅收回了刚要踏入大厅门槛的脚,连声说道:“叨扰,府上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改日再登门拜访。”赵思辰见魏乾琅被郭安阳一句话逼走,无奈地看了郭安阳一样——郭安阳慢悠悠坐着喝茶,仿佛没有说过话一般。赵思辰见魏乾琅走得急,赶紧让青竹送客出门。这边,赵思辰跟赵雨枫闹了一阵,让卓大婶和青竹打水给赵雨枫沐浴。卓大婶领着赵雨枫下去。赵思辰刚想端茶,看见郭安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一声,说道:“郭老先生,你这表情——肯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郭安阳呵呵笑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说道:“要是赵国公主和魏国三皇子联姻,那也未尝不可。魏国是现下三国中最为强盛的国家,占着最为富裕的中原地带——南面吴国面积太小,水域多,粮食耕种不易,粮食、布匹得依靠魏国。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吴国想要和魏国联盟的原因。北面的辽国人高大彪悍,但气候恶劣,物资贫乏。唯有魏国,不出十年,吞并吴国,逼退北国,指日可待……”郭安阳寥寥几句,道出了天下大事。赵国灭国六年,他隐居山野,也隐居了六年。但是当年赵王太师、国子监祭酒的眼界和学识还在。赵思辰听了郭安阳的话,没往心里去。她现下满脑子都是挣钱,没有男女之情。当下没好气地说道:“算了吧,一个魏国三皇子,无兵无权的,有什么好联姻的,还不如去和辽国单于的儿子联姻呢——哎呀,不好意思,这好事魏国大公主已经占了。我一个赵国灭国公主,可不敢和魏国大公主挣。”郭安阳有些无奈:“说你一句,一一连串地说那么多,跟小鞭炮一样,女孩子说这话也不怕羞。”赵思辰说道:“你整天让我去联姻,你不怕羞,还好说我。”两个人正斗着嘴,赵逐飞回到前院,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两个人讲话。听见魏乾琅的名字,赵逐飞闷闷地说了一句:“魏乾琅不好。”赵思辰奇道:“赵大叔,你怎么也来插一脚了?”赵逐飞寻常不会理会赵思辰和郭安阳的争执。今日居然开了口。赵思辰奇怪地问道:“赵大叔,魏乾琅怎么不好了?魏国三皇子,出身一流,才学武艺尚可,人也平和亲近,怎么你好像都不喜欢他?”赵逐飞想了想,住了口,不说了。任何一个长辈,看见自己养大的孩子被其他男子觊觎,心中都不会高兴。只是赵思辰心思不在男女情爱上,对于魏乾琅时不时流露的情谊一无所知。他又何必帮魏乾琅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呢?郭安阳在一旁嘿嘿地笑。他老人家全都懂。但是,他也不说!赵思辰一脸懵逼,看看赵逐飞,看看郭安阳。相处六年,她第一次看不透赵逐飞和郭安阳两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云碧回来了。云碧从离离食舍带来了几碗酥酪,让春花端给众人:“酥酪用冰冰着,现在吃刚刚好”。云碧做的酥酪,是当世一绝。又滑又嫩又香,冰冰凉凉的吃起来异常满足,却浑然吃不出牛奶的令人不喜的奶味。美味佳肴成功地让众人放下争执,一人一碗端着酥酪开始吃。赵思辰用小勺子挖着酥酪,吃了几口,慢慢说道:“两个月之后是中元节,我想要在中元节,办一场法事。”听见“法事”两个字,赵逐飞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赵思辰。赵思辰回望赵逐飞,眼神坚定,轻声说道:“是的,我想要办一场法事。”赵逐飞看懂了赵思辰眼中流露的意思,手猛然一抖,差点拿不住手中的碗。赵思辰轻声说道:“这场法事,是慰告数年前在赵吴两国征战中,战死的赵国士兵亡灵。”赵思辰此话一出,成功地让赵宅大厅的所有人,停止了手下动作,陷入了沉默之中。赵逐飞没了胃口。他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默默地看向门外院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郭安阳一脸凝重,放下了手中的酥酪,抬手正了正衣冠。云碧颤抖着嘴唇,眼神充满希冀地看着赵思辰,眼眶里面,慢慢地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