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篝火零星。
李青禾将架在柴火堆上的陶罐取了下来,拿木勺舀了半碗稀稀拉拉的汤水,先递给了赵时悦。
赵时悦推辞没接。
李青禾也不强求,转头递给了女儿赵妮妮,接着再给自己和幼子赵寄奴也分别舀了半碗之后,那陶罐里就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下了。
小娃娃捧着豁口的陶碗,喝得无比珍惜,就好像那又黄又黑的汤水里藏着什么美味珍馐一样。
但那汤却是赵时悦亲眼看着李青禾用磨碎了的草根和树皮煮的,真要藏了什么的话,应该就只有没抖落干净的泥土。
不远处,之前那个发疯打人的干瘪老太太就像神经病一样,还在那儿骂骂咧咧:“自己和儿女都饿得啃草根了,还舍得拿最后一点儿麦饼去勾搭野汉子呢,真是个狐狸精!呸!”
“……”
吃光了别人最后一点儿麦饼的“赵野汉子”心情很是复杂。
赵时悦身上的工装服是加绒秋冬款,肥大又宽松,里面还穿着保暖衣和高领粗线灰毛衣,脸上又全是泥垢,上上下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半点的女性特征,再加上这耀眼的身高,被错认成野汉子什么的,似乎也很正常。
赵时悦也不打算解释,如今正逃难呢,被人当成野汉子,总比被人当成弱女子强。
夜里寒凉,李青禾收拾好陶罐陶碗后,从装着行礼的背篓里翻出来一张脏旧的狼皮袄,裹在了赵妮妮和赵寄奴身上。
周围衣不蔽体的难民,瞬间投来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贪婪目光,却又在赵时悦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全都老老实实地藏了起来。
赵时悦后知后觉地发现:【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一小块麦饼给套路了。】
她跟这母子三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救人也只是随手为之,如今却因为这一小块麦饼,愈发地牵扯不清了。
222系统含糊道:【说什么套路不套路的,相逢即是有缘,你看看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啊,你帮着看顾几分怎么了,反正那些难民也都怕你。】
这话听得赵时悦那个气啊!
谁不可怜啊?我还可怜呢!
谁又能看顾我几分,谁又愿意看顾我几分呢?!
眼里不自觉泛起了几丝雾气,漫天的星子也变得模糊又遥远起来。
赵时悦陡然间才发现,明明才穿越不到两日的功夫,前十六年的记忆,仿佛就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情。
……姑且就算是上辈子吧。
上辈子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无外乎就是两个不负责人的男女,结婚后各自出轨,将小孩儿像抛皮球似的抛来抛去,最后抛给了小孩儿居住在小镇农村里的亲奶奶。
唯一比较特别的是,赵时悦的奶奶除了有她爸这么个勾搭上自己女上司的大儿子之外,还有一个酗酒、赌博、脾气暴躁的小儿子。
赵时悦从上小学开始,就经常因为她小叔跟她奶奶动手,而时常跟她小叔干架。
从一开始她小叔打断她的胳膊,到她打断她小叔的胳膊,两人打了十几年,到最后她小叔基本上是一看着她就躲。
故事到这里,可以看得出来,赵时悦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暴脾气,谁让她不痛快,她立马就能挥拳头揍回去。
也就是这么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让她在快满十六岁的时候,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灰暗。
她甚至都忘记了,那个周末她是怎么跟电影院里的那个小痞子打起来的,起因好像是那个小痞子咸猪手她同学。
赵时悦打架经验丰富,下手也知道轻重,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她当然不会真的把那小痞子给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只是那小痞子运气不好,好巧不巧地撞在她衣袖上那颗豁了口的金属扣子上,被划破了相。
小痞子之所以能成为无法无天的小痞子,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位高权重还十分溺爱儿子又极其护短的亲妈。
所以刚上高二的赵时悦理所当然地被报复了,第二天就被县重点高中劝退学,任她跑遍了警察局、教育局、县委办公厅都没有用。
赵时悦离开了学校后也没有勇气回家,跑去给人发传单、送外卖、还去工地上搬了大半个月的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