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平想,看来自己当初设计的合作方式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主拍单位比协拍单位少收了十个百分点,于情于理真的说得过去吗?这是不是在客观上有一种将徐艺往想歪点子的路上引导的意思呢?换句话说,如果两家公司的主次关系变了,自己会不会也耍别的花招呢?张仲平其实经常这样拷问自己,庆幸的是,他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运用所掌握的法律知识仔细地权衡所冒风险与所得利益之间的平衡关系。
谁都不是圣人,当一种实实在在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美国总统卡特知道吗?当有记者问他面对漂亮的女人作何感想时,他的回答是想入非非,有时甚至会产生强暴她们的念头。卡特说的是真话,是人都想发财,是健康的男人都想跟漂亮的女人睡觉。但是,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更是另外一回事。卡特为什么没有成为强奸犯?也没有成为后来的克林顿?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张仲平为什么能够在法院系统有还算良好的口碑?也就因为他做业务从来不勉强,既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别人,总是主动给别人找理由找台阶。
徐艺跟了他那么长时间,是很清楚他的这一特点的。
看来,懂不懂道理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也难怪,这个社会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社会,具有让每一个人心态浮躁起来的能力。一个心态浮躁的人,是不大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事情的反面的。龚大鹏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思维活动是线性的,他就曾经企图拉着张仲平一起往他设计的死胡同里钻。现在他跟徐艺搅在一块儿了,徐艺是否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呢?徐艺可是新手。就像曾真有一次说的,学开车的新手,最重要的技能是要学会踩刹车,知道危险并且能够及时避开。
徐艺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吗?
当然,以上一切都还只是张仲平的猜测,是他按有罪假定的思维方式,站在徐艺、龚大鹏的角度换位思考得出来的结论。也许还不能排除另外的什么可能性,所以他想应该尽快与徐艺见面,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必要的话就逼着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来谈。
张仲平再次打通了徐艺的手机,问他能不能今天赶回来。徐艺说:“怎么啦?张总有什么急事吗?”
张仲平说:“当然是胜利大厦拍卖的事,你认为还不急吗?”徐艺说:“胜利大厦拍卖的事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新的情况?”张仲平不想在电话里跟他说得太多,就说:“你那边的事要是抽得开身,最好赶紧回来。”徐艺支支吾吾地说:“我尽量吧。”
张仲平跟侯昌平见了一面,把匿名电话的事说了一下,自己猜测的那些事忍着没说。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慌神的时候,人为地把气氛搞得很紧张也没有必要。侯昌平说:“可能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我做事总是太认真。我不怕别人讨嫌,案子交出去了,该管的我还是要管。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有人在捣鬼,想把水搅浑再浑水摸鱼。这种事你要继续留心,我跟鲁冰说说,跟南区法院执行局的沈建伟我也会说一说。拍卖的那天多派几个法警去,我也去,万一有什么情况,大家临时也好有个商量。”
张仲平跟侯昌平分手以后又去了一趟时代阳光拍卖公司。办公室的秘书又换了,照例很漂亮,问到胜利大厦的招商情况,秘书说:“有两个买家表示会来看一看,但还没有打保证金。”张仲平说:“听说接到了一些电话,扬言要在拍卖会上闹事?”
徐艺秘书说:“是的,打电话的人好凶的。”张仲平说:“怎么凶呀?”徐艺秘书说:“声音好大,说看哪个不怕死。”张仲平说:“这个情况你们徐总知道吗?”徐艺秘书说:“知道,徐总说不用管他。”
张仲平左右看看,见徐艺公司里再也没有什么人,就说:“你怕不怕?”徐艺秘书说:“怕什么?”张仲平说:“打电话的人跑到公司里来闹事呀?”秘书说:“哇,不会吧?”张仲平笑一笑,说:“我想也不会。这样的电话接到了就接到了,及时跟徐总汇报一下也就行了。我建议没必要扩散,也不要在公司员工中议论,你看呢?”
秘书笑了笑,说:“想议论也议论不了,你看,大家都在外面忙,就我一个人看家。”
张仲平想了一下,到徐艺公司来这一趟的事还是应该跟徐艺说一下的。自己不说徐艺的秘书等他一走可能就会通报,徐艺要是因此产生别的什么想法,反而不好了。张仲平借徐艺公司的座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附近办事,顺便到公司来看一看。徐艺说:“张总谢谢你呀,你是扶上马再送一程。”
这本是一句官场上开玩笑的话,用到这儿并不是很贴切,似乎多少有些情绪,好像在嫌他啰唆。张仲平一下子也来了情绪,不由得起了高腔,说:“接了那么多匿名电话,有人想搅事已经很明显了,你不着急我着急,要不,你表个态,出了事你全兜着,我就不管。”
徐艺那边马上就软了,嘻嘻一笑,说:“怎么啦,张总?我哪里不让你管了?你不管,难道让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回到去曾真那里的路上,张仲平在路边的一家药店门口停了一下,买了一大把受孕检测测试条。昨天曾真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望着他,望得他心里发虚,以为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脸上被她画了个大花脸,曾真嬉皮笑脸的,说:“仲平你惨了,我超过一个星期没有来了。”张仲平说:“什么没有来了?”曾真说:“你装什么傻?”
刚到门口,张仲平的手机又响了。他只好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用半边脸和脖子夹着手机回电话。电话是龚大鹏打过来的,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张仲平已经习惯了龚大鹏不给人留余地,就问他急不急。
龚大鹏说:“急倒是不急,怎么,你这会儿没有时间呀?”张仲平说:“下午三点行不行?”龚大鹏说:“行呀,你看在哪里?”张仲平说:“你到我公司里来行吗?”龚大鹏说:“行呀。”张仲平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龚大鹏说:“行行行,下午我直接去贵公司。”
张仲平想,是不是激了徐艺一下有了反应?到时候看龚大鹏怎么说吧。
刚刚跟曾真在床上躺下,手机又响了。
曾真把手机从梳妆台上拿过来,号码都没有看,就把盖壳翻开,伸到了张仲平耳朵旁边。曾真笑盈盈地望着他。
刚才他帮她测了一下尿液。那两条表示已经怀孕的红线,隐隐可见,却并不是很明显。曾真却明显地神采奕奕起来。对于张仲平庄重的神情,曾真视而不见,她高兴得直乐,嘿嘿地笑出声来。曾真说:“明天早晨再测一次,可能就一清二楚了。”她望着张仲平,一副殷勤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大英雄。张仲平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一丝一毫的荣誉感、成就感都没有,相反,还有点烦。
“喂,你好。”
手机里传来江小璐的声音。
怎么会是江小璐?
她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干吗?
“你好你好。”张仲平回答。
“你好,你这会儿忙吗?”
“嗯,有点儿忙,换个时间再联系好吗?”
“那……好吧。”
曾真说:“谁呀?”
张仲平想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怕话太重了。只好定神,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朋友,一个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