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
魏冉的马车进宫了。
在往常的许多时候,魏冉进宫都表现的十分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作为四贵楚国派的领袖,魏冉需要别人从他的身上看到希望,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从不示弱的原因——即便是表面示弱也不行。
但今天的魏冉看上去却再无任何风采,完全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脸上的颓丧神色清楚可见。
马车在高台之下缓缓停下,魏冉走下马车,正好看到身后的白起下马。
作为副将,白起也是有资格陪同魏冉一同上殿的,如果是胜利的话这自然是一项殊荣,可现在带着失败的结果回来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两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拾级而上。
高台顶端殿门大开,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敞开嘴巴,迎接这两名秦国重臣。
大殿之中,上百名秦国大臣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缓缓走入大殿之中的魏冉和白起,幸灾乐祸者有之,神情凝重者有之,忧心忡忡着有之,关我屁事者也大有人在。
在大殿的最上首,秦王嬴稷坐在那里,王冠之下十二串琉珠微微晃动,遮挡了他的面容,看不清楚是何表情。
魏冉走到秦王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魏冉无能,致有粱沟之败,请大王降罪!”
魏冉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任何的狡辩都是无用功,只有痛痛快快的承认错误,才是最有效的自救办法。
在魏冉的身后,白起同样也拜倒请罪。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秦王接下来对穰侯的发落。
考虑到秦王和穰侯之间的关系,今天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对秦国的政坛产生极大的影响。
秦王注视着魏冉,并没有开口,而是长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并没有让众人安心,反而让大殿之中的气氛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变得越发的凝滞了起来。
终于,新城君芈戎按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只见芈戎长身而起,手持芴板走到大殿中央,正色道:“大王,以老臣之见,穰侯魏冉兵败中原,致使大秦十万男儿丧命于斯,其罪大也。然魏冉多年在大秦为相,劳苦功高,还请大王念在其过往功劳的份上,饶其一命。”
芈戎不得不站出来,因为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魏冉苦心经营多年的政治威望就全完蛋了,这是四贵楚国派完全无法接受的。
芈戎话音落下,泾阳君、高陵君乃至众多四贵楚国派的大臣们也纷纷出列,替魏冉求情。
秦王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冷眼旁观。
眼看就要再度冷场,突然间,又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一次的失败,不但让大秦损失了陶邑,更让赵国彻底坐大成为了新的中原霸主,倘若仅仅不痛不痒的处置一番,怕是说不过去吧。”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开口之人不是别个,正是秦国如今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蒙骜。
蒙骜站了出来,朝着秦王行礼,然后道:“大王,大秦乃是以法制治国,万事皆有法律规定,这是商君之时便流传下来的国策。既如此,那么穰侯之罪便依照律法来处置便是,又何须旁人多言呢?”
这一下不仅仅是芈戎,就连依旧跪在地上的魏冉脸色都变了。
原因也很简单,如果依照律法来的话,魏冉这一次的麻烦就真的大了!
芈戎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事情如何,大王自有决断,哪里轮得到你蒙骜在此指手画脚!”
蒙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指手画脚的恐怕并非我蒙骜吧,倒是有人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关系而罔顾国法,实在是让人不齿啊!”
若是在往常,芈戎自然对蒙骜掀起的骂战夷然不惧。可是今天情况不同,魏冉战败的事实让芈戎这边天然就没有了道理,因此即便是以这位新城君口齿之伶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只能够反反复复的用什么劳苦功高之类的话来为魏冉开脱。
但蒙骜可不是一个人。
蒙骜这一开火,原本那些一直以来就看魏冉颇为不爽的秦国本土派大臣们也不再掩饰,对着魏冉群起而攻之。
这可是弄死魏冉的最佳良机啊!
大秦在这一战中丢失了陶郡,又丢掉了十万将士,这样的损失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已经足够让魏冉付出性命了。
一时间,大殿之中吵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