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羡慕那些能够在自己城市学习和工作的人,他们引用乡愁之词,迫切表达着背井离乡的种种痛苦。而我们的城市不算小,警校也是遥远的地方。
季琦把耳机分给我一只,他的音乐软件里都是艾薇儿和林肯公园的歌曲,歌很好听,但我不喜欢。我不敢说不喜欢,在他们最火的时候,不喜欢就是错。客车发动机的噪音很大,与耳机里播放的歌曲融成一派。季琦扯了扯耳机线,我那只耳机就掉了出来,太好了。
我意识模糊,枕在季琦的肩膀上,他捋过好几次我的头发,估计是炸毛的发丝触到他的脸。我是醒着的,我怕季琦发现我这边的耳机掉了,又要给我戴上。我想起初中时,家里买了两台复读机练习英语听力,我和弟弟各一人一台,弟弟把学校发下来的英语磁带重录了阿杜的歌。他向同学们炫耀自己的小聪明,有人就说佀光竟然喜欢公鸭嗓子,从此,佀光再也没跟那个同学说过话。
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到站下车,此时的阳光非常毒辣,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太热了,要去买瓶水吗?”季琦问我。我冲他灵动一笑:“我有这个。”话毕,我从包包里拿出遮阳伞。
其实包包里还有墨镜和电动小风扇的,但显得太做作了,就没吭声,别忘了一会儿还要体能测试。
“你要不要打伞?”
他摆摆手:“晴天打伞不长个儿,我才不要。”
“你还挺迷信的。”我想季琦不打伞的原因是觉得男孩子怕晒很矫情。
季琦浑身上下打量我一番,他注意到我的裤子是紧身牛仔裤,连忙问我包里是否有替换的。我举起包包:“你认为这么小的包能塞下多少东西啊。”
他替我担心起来:“一会儿可是要跑步的,你这样哪行。”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
几天前,我在QQ上与孙胜男聊天,向他吐槽体能测试难度太大,指定没戏。
“这太容易了,找人替考啊,找考官帮帮忙改成绩也成。你再跟那个叫向南笙的说说,他关系很大的。”
“不知道怎么说的话,还是我帮你代劳?”
“我听说许多体育啊艺术啊之类的考试,都是人还没到场,成绩就出来了。”
“那帮人对高考抓得很严,其他考试嘛,能捞点捞点,没钱赚做个好人积积德,不会为难你的。”
孙胜男虽然与我同岁,可他拥有的社会经验是我不能比拟的,以我目前的阅历,没有办法去分辩他所说的是否属实,我对他的人生一知半解。
但孙胜男确确实实帮助我找到了大学。
这次,我依然委求于他。
…
正巧,电话响了,我让季琦帮我举着遮阳伞。他顺从着站在我旁边,刻意地伸长手臂使自己的身体远离伞下的庇荫。我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啊,于是靠在他的身上,这下子你可躲不开了吧。季琦装作很嫌弃我:“香水味好重。”
“那我更要让你闻。”
“别闹了,电话都响了半天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终究放弃抵抗,与我一起伞下遮阳。我笑意盈盈看着他,憧憬对未来的期待。
响铃又持续了十几秒,我盯住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却又不接听。季琦不明所以,我故作神秘说了句:“我在做好事。”等手机没了声音,我才把号码拨回去,跟手机那头的人寒暄几句,描述自己的形象:紧身牛仔裤,打着遮阳伞,是我男朋友替我打着遮阳伞。
两三分钟后,有个穿着作训警服的女生轻轻敲了敲我的肩头:“请问你是佀晓珺吗?”
“学姐好,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像大人们做生意似的,学姐也愣了一下,同样伸出手。本来就是生意嘛,面前这位眼睛明亮肤色较黑的学姐陶李铭,便是孙胜男帮我找来的替考人。
陶李铭一直向我介绍自己是多么多么“专业”,简单几句话,就让我颇为信任她。时间还够,三人围着学校逛了一圈,其间季琦只是跟在我与学姐身后,他举着那把遮阳伞,离着我五步远的距离。季琦是能够听到女生们在交流些什么,前两天和陶学姐通话时我就提过季琦,他是我男朋友,他也要参加这次体能测试。如今又提及,学姐回头看了季琦一眼,摆出个OK的手势:“我会跟老师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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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就谈到了钱,学姐展示了所谓的“专业”,即考试合格再付款。我忐忑不安,手伸进包里,攥着准备好的八百块钱现金:“要不我先给你吧,我对你放心。”她爽朗笑了几声:“也行。”
钱递给她,学姐迅速把钱卷起来塞进口袋。我问学姐:“还需要数数吗?”她说:“我对你也放心。”
测试时间快到了,移步到操场,陶李铭辞别,她要去宿舍换件运动服。我把身份证交给她,一会儿考官要检查的。挥手告别,学姐还专门跟木讷的季琦说了句小帅哥再见。
远远望去,零零散散十几个人,他们在这偌大的运动场里若隐若现,有时聚在一起汇成点,有时分散开,阳光一照,眼睛一晃,仿佛这宁静的操场空无一人。
我对季琦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打伞了吧,打着伞更好辨认。”他没接茬,心神不宁,眼前的测试令他紧张。我安慰他:“刚才给学姐说了,她会跟考官打好招呼的。”
“一定能上同一所大学的。”季琦说完,用力拥着我,回头就跑进了操场。
其实,我比他更紧张,我好担心替考事情败露,我好害怕不能合格,我甚至不敢再往运动场前进一步,我的脚边着了火,我明明是个优秀的人啊……
考官吹哨,代表着考试开始了。刚开始,大概是考官讲了一些开玩笑的话,耳朵里传进来众人的笑声。我踮起脚尖,竖起耳朵,也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离得太远了。自此开始,内心油然生出哀伤,我的四周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水,身处其中,雾气苍茫,使我看不清也逃不脱。唯有那十几只飞鸟飒沓前行,他们大声鸣啼,同暴风搏斗,终究会撕开黑夜,追逐光亮。
那光亮如此刺眼,以至于我不得不重新支起遮阳伞,避在阴影中,即使有人从身边路过,也只会把我当成被泼上黑油漆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