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秀才登时被堵了个大红脸,他虽说看不起夏立言,可是却不敢嘲讽秦老汉,家有百余本藏书传世的,汶上县也没有几家。
梅秀才总归还有几分急智,抹了把脸,双手作揖道,“学生口不择言,还望夏总甲体谅”,话是说的漂亮,可脸上却是笑得勉强,眼里更是带了几分恶毒。
夏立言虽说窝火,可也不敢和个秀才闹将起来,缓了脸色正要说话,就见棚外来了一年轻汉子。
汉子约莫二旬,脚蹬青布鞋,穿了身浅色裋褐,腰间束着搭薄,面色肃然,斥道,“怎地这般喧闹?若是惹得贵人生气,大老爷降怒,你们可承受的起?”
众人忙是道歉,夏立言弓腰趋前,轻拍了双颊几下,谄笑着说道,“都是小人的错,说话大声了些,真是该死。”
见汉子面色和缓,才压低声音,“马爷是大老爷近前人,大老爷果真是生气了?”
这汉子原来是县官马骧(xiang)的亲随家仆马甲,看了夏立言一眼也不说话,两手附后,双脚却是外八站着。
夏立言忙是从袖中掏出些散碎银子轻抓马甲的手,“还望马爷美言几句,等赛完了舟,赏些脸面吃席”。
马甲手掌握起转了几下,脸上带了笑模样道,“总甲忒是客气,大老爷倒是不曾生气,听闻有幼童在此诵读性理字训,就遣了小人来问问”,说着看了秦清一眼。
若说吃喝玩乐,夏立言倒是清楚,可说起经书大义他是一窍不通,性理字训他都不知道是啥玩意,当下愣愣地无言以对。
马甲见状知他不懂,对着梅秀才拱手道,“梅舍人,刚才是何人背诵?”
梅秀才再是恼怒也不敢虚言乱语,指了秦清回道,“便是这个顽童”。
马甲闻言,细细打量了秦清一番,见他一身粗布衣裳却也整洁干净,便是笑道,“小哥儿,大老爷召唤,随某去一趟如何?”
终是惹来了县令,秦清没想到的是居然派了人来找他,虽说是商量的口气,可他敢不去吗?当下也不多言跟着马甲去了高台。
秦老汉赶紧迈步就要上前,夏立言忙是拉了他一把,先是拿眼狠瞪了梅秀才,又是压低声道,“大老爷虽说威严,可是历来重视文才,定是不会为难志哥儿,可能是好奇心起,你若是去了怕是大老爷不喜”。
秦老汉听他这般说辞,脚步一顿,面色稍缓,可仍是带着担心道,“志哥儿醒来不到半月,要是言语上放肆,惹得大老爷发怒可如何是好?”
夏立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再瞪梅秀才,却见他早就出去了,气的跺了下脚道,“我去寻我那侄儿,他如今在大老爷面前正得意,若是出了岔子,总能美言几句”,说罢就出了棚子。
秦清随着马甲跨过约有三尺高的木阶,上了二层台,眼前开阔许多。
再登三层上了一个小平台,一时间竟有些一览无余之感,秦清忍不住四处打量。
虽时已近暑,天日高悬金光闪烁,然暑风微微自江面而来,略带薄凉。
远眺大江则见金鳞阵阵,风波不兴,局势宽阔而又见山势高阜,松竹掩映。
坦山各峰黄绿相间,奇树怪石隐约耸矗,时有鸟鸣啾啾,猿啼哀哀,青翠深处似有玉烟云腾,烟岚相合以致紫雾缥缈。
越山而下又见彩舟,披红挂绿色彩斑斓,锣鼓镲钹响遏行云,龙舟十几,分列左右,前有龙头,点睛黑白。
后有龙尾,如蛟似鲤,舟狭如苇却有草莽俊杰,前棹后梢,司前司后,中有十桡如蚣百足,其势则威蓄而待发。
“小哥儿,小哥儿”,秦清闻声醒过神来,抬头就见马甲脸带薄怒,“快随我走,再耽搁下去,定会惹得大老爷生气”。
见秦清回神,马甲也就抬腿往棚中走去,那几分碎银也就值这么句提醒。
秦清一时有些懊恼,怎么就失神了呢,定了定心忙是抬脚跟着去了主棚。
“大老爷,诵读的小子来了”,马甲躬身对着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说道。
马骧点点头,抬手招了秦清近前,马甲忙是低声喝道,“见了大老爷,还不下跪”。
秦清一愣,才想起见官要跪的,心中挣扎片刻见座位上的两个男子都是盯着他,总归是保命要紧,咬咬牙就要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