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文鸢被灵飞宫某处传出的娇袅袅的声音吵醒。
鞠青来睁着眼睛,正在看月亮。
“饿。”文鸢缩成一团。
鞠青来将她揽到臂弯下。
文鸢听到他极轻地说:“疼。”
两人依偎着,一块说“吵”。娇袅袅的声音乱绕宫城。
灵飞行宫正东方竦峙一座大阙,名叫怒人阙。
后梁帝亲纵的囚犯,统一走东门的怒人阙入宫。他们列队长蛇,一一打过照面,即便后来散往宫城四向,也有人牢记彼此的面目举止特征,以备长久。极少数人藏掖刀具,瞒过了检查,入宫就霸占最高的歌台,逞凶做难;大多数人惴惴不安;另有一部分人躲藏,窥伺,静静地等——他们是生存的行家。
但有一人,路过怒人阙时,大声说走不动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一半短褐,露出肩膀,逍遥入阙。
此后每夜有娇袅的声音,从怒人阙遍传宫台,吵得文鸢和青来无法好睡。
由于饥饿和困倦引发的脾气,点着了青来。他捻着文鸢嘴唇穿孔处的血痣,恨恨地说:“季休能杀人,她已杀死绝大多数人了。”
“季休?”
“是后梁出名的妖女,被淮海长公主厌弃,下狱十三年不知风情,想必闷坏了。哦,她还是从掖庭狱里解出的,你竟一点都不知道。”
文鸢只知道淮海长公主。
豫靖侯又来硬闯灵飞宫时,她便拍拍青来的手:“外面是淮海长公主的独子。”
青来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获取食物。这种无所谓的话被他扔到脑后,到下午才记起:“淮海长公主的独子?”
文鸢捂着唇上的血痣点头。
“他时不时来外面叫骂,不是为了你吗?你可以想办法从他那里弄吃的。”
文鸢捂着唇上的血痣摇头。
青来轻轻地摁她的额头,说了一句“没用的公主”。
两人的肋下逐渐瘪出骨头。青来最后还是去了怒人阙。
文鸢独自卧在招云榭,听夜晚的闹声。破晓,她在露台脚下接到摇摇晃晃的青来。
他有些疲惫,用衣服兜着梨,分了文鸢一个。
“你没有被季休所杀。”两人在莲池清洗水果。文鸢吃得很香。
“我会杀了季休,”青来珍惜食物,将文鸢吃剩的梨核也嚼掉,“你看着吧。”
当晚他又去怒人阙。第二天一早,灵飞行宫出现一件异事。
豫靖侯身为皇戚支系,在一方水土来去自如。没想有朝一日会被九卿阻拦,因而恨得夜不能寐。除了在行宫外闹事,他还想给息再的官场施加一些压力。
朝中有豫靖侯父亲、先逝的淮海主婿西平王故人。他们心疼豫靖侯,或者忌惮息再,便进言施压,希望后梁帝收回成命,不要执着于灵飞宫,顺带将九卿弃市。
后梁帝为此特意召息再入省,询问灵飞行宫的近况。
息再服楚冠、佩白玉而来,先呈上灵飞概图,随后将杀黄门、埋死者、阻拦豫靖侯的事依次禀明。
后梁帝听得很有滋味:“已有两名死者了?”
“是。”
“好,”后梁帝敲击御座,又突然发问,“那么,文鸢呢?”
“公主在莲池露台,”息再请一杆笔,用赭,在绢图西北向的长道上圈出一座宫台,“和死囚鞠青来同住。”
“好好!”后梁帝大为满意,拂开劾奏息再的上书,赐爵右庶长,加赏黑玉和凤凰。
息再出省,风光无限,身后犹有后梁帝的高声:“息卿,灵飞宫,又可称作你的宫殿。”于是朝中非议消亡,豫靖侯成了孤身斗争的人。
他学小孩啃咬指甲,缓解心里的不平衡,再次站在行宫以西的堪忧阙下,声音比平常要低:“息再,出来。”
由东面吹来的秋风里,夹杂着柔缓的笑声。灵飞行宫出现一件异事:宫城以西长廊纵横,没有庇身的建筑,开阔而险要,从来人迹罕至,这次却有人——是女人——活动在其间。豫靖侯喊一声,她笑一下,终于像是耐不住性格,纵臂疾呼:“公主子!公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