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大没了生活来源,怎么办呢?原来他是有劳动能力的人,只有靠亲友给点钱维持生活,都是本村本土的,多少都沾一点亲,这几年村里人好多都发财了,过年过节的给他几个,也只是顺水人情。
但这个人怪就怪在,你给他钱,他总觉得是应该的,他是不支感谢你的。好像,这村里哪家有钱了,都有他的份。各家办酒,他是从来不送礼的,只是来吃,喝个烂醉,还得找两个年轻,扶他回家。
从去年起,他已经过五十五岁了,村干部找了个理由,给他在医院开了病历证明,其实他没什么病,他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有病。
但村干部这样搞,其实就是个手续,找个理由,给他办了个低保,一个月有个四百来块钱。再加上过年过节的公家的私人的慰问,他一年也有万把块钱的进账,过生活不成问题了。
“就这个人,他还有个不讨人喜欢的毛病,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哪家有钱了,他就说别人挣的钱是脏的。哪家修房子了,他就说别人是骗来的。甚至哪家娶媳妇了,他会在婚礼的酒席上,说别人拐卖妇女。”
这也太过分了,冬子知道,这种人,要不是因为大家不跟他一般见识,要不是因为祖辈都是本村的,早就该挨揍了。冬子问到:“他没结过婚吧?”
“什么啊,他还真结过婚,只不过,老婆在家不到一年,就跑到广州去打工了,再也没回来,估计现在嫁在哪里了,都不知道。”
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年他结婚时,也算是一个厂的临时工。况且,在武汉周边,是湖北最好的地方,父母还健在,虽然是农村,但一棵菜一根葱都卖得出钱,所以,还是有姑娘愿意来的。
但是,嫁给他,简直就是个灾难。黄姐说到:“你说这人栽吧,总得怕老婆噻。他可不!他在外面啥都不行,但嘴硬。回到家啥都不做,但拳头硬。
欺负老婆是外地来的,稍有一顺,就打人,莫说邻居劝过好多回,村干部都去过他家好几次。”
“这不对啊?哥这能干,都听你的,他那样子,居然打老婆?”冬子这话其实只是直话,没有讨好黄姐的意思。
黄姐居然笑了:“嗨,你罗哥听我的,我还听他的呢。我们是互相将就吧,商量着来,不存在哪个听哪个的。我跟你说,小陈,你年轻,没处过对象。这男人啊,在外面有本事,在家就会对老婆好些。没本事的男人,在外受欺负,在家有气没处发,就发在老婆身上,当这种人的老婆,不如不结婚。”
这算是黄姐又给冬子上了一堂人生课了。
“那他就这样混吗?”
“嘿,这何老大总认为自己是全村最聪明的人,最有骨气的人。他老说我们有钱的都是坏人,其实自己想钱想得要死。你知道,他整天在捉摸啥事吗?”
“还是去赌博?”
“哪个跟他赌,你要是赢了他,你忍心?要是输了他,他就非得把你骂一顿。”
这什么情况,自己赢了钱,还要发脾气吗?
黄姐解释到:“他就说自己聪明呗,我跟你学学。”黄姐突然做起表情来了,估计她是本村人,能够模仿出何老大七八分的神似。
“是吧是吧,你们还不承认。说你们笨,说你们蠢,看到了吧?我是没用力赢,都是本村的,我要是用力赢,你们裤子都没得穿的。你们又不聪明,那些钱是哪里挣来的?坑蒙拐骗,对不对?你们哪,黑心钱,我赢了,用得也不安心。”
黄姐模仿完何老大的话,连冬子都觉得,这家伙就差一顿揍了。
“没人跟他打牌,他平时都搞啥呢?”
“莫说没人跟他打牌,就是跟他下象棋的,跟他喝酒的,本村都没有人。他如果不是在本村有个家,跟街上的流浪的有什么区别?他现在总算找到自己的事业了,烦我们的时间也少了。”
这种人还有事业吗,冬子觉得难以理解。
“他整天研究彩票,总觉得自己对彩票的研究,已经掌握了秘密了。”
“中没中过呢?”
“要是完全没中过,他也死了心了。他原来只是碰运气,偶尔买一次,一次只买两块钱,只一注体育彩票。哪晓得,有一天,他居然中了三百多元钱的一个什么末奖,这就不得了了,真以为自己懂什么窍门了,现在天天买,跟中了邪似的。”
“那他后来中了奖过没得?”
“还真是邪,后来,他每天买,好像也只买一注,就从来没中过。
要是中了,他不得瑟疯了,到处吹?反正,现在也没人理他了。卖彩票的老板,烦死他了。”
“烦他什么呢?他不给钱?”
“两块钱他还是给。烦就烦在,他整天要么不怎么出门,要出门,就在人家彩票点坐半天,盯着墙上的中奖图形看,说是研究规律。你想,他那样一个人,人人讨嫌,别的买彩票的人,看到他在,都不愿意进门。你说,老板的生意都差些了。想赶他走吧?又是本村的,还沾点亲。这人就像一堆烂泥,不仅扶不上墙,还粘人,烦不烦?”
冬子想到的是,这种人,因为嫉妒与懒惰,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个人人都重视的人。这种重视,是讨嫌。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讨嫌所有人,那么,有很大可能,你是所有人都讨嫌的人。如果你把自己的困难,都看成是别人的原因,充满了负能量的抱怨,那你不仅会被人唾弃,而且成为全社会的负担。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冬子有一点不太理解。“他有没有,在某个时刻,反思一下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