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解析能力,而小陈是个整体。这是特性问题,与好坏无关。”
孙总这话,把彭总也搞糊涂了,难不成,这个理工直男,要给一个姑娘讲解析几何,欺骗纯情少女?
想当年,还是青葱少年时,彭总以其帅气与才华,总喜欢调戏女同学。在外貌协会的女生面前,他装高冷,霸道总裁范,篮球场上受过她们的尖叫。在学霸女生面前,他掉书袋,用发散性思维的随口胡说,打乱人家的逻辑统一性,欣赏别人的心慌意乱。
这种游戏玩多了,也把自己的心思玩散了。直到后来在大学遇上今天的夫人,自己才发现,两种办法都不好使。拼颜值,夫人是校花。拼才华,人家引而不发,只等你说,不作表情,彭总自己就慌了。所以,今天,在气质与地位这一块,夫人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难道孙总这玩这个?不像啊?他是个安于孤独的人,也是个严谨的人,正派的形象,几乎都可以让彭总自卑,怎么可能呢?
“啥叫解析呢?”燕子的好奇心并不是因为有新词汇,而是这个话有关自身。
“最近我老在想一个词,说说我的感受。”孙总这是要说评书了。反正大家有的是时间,对于喝酒的人来说,菜冷一点没关系,场面不冷,就是最好的宴席。
“我们老说一个词:事情。这其实是两个问题:事和情。事是客观的,情是主观的。从一般人来讲,这两件事,是合在一起的。客观与主观的相互影响,决定着我们的人生。但是,对于高手来说,这两者又是分开的。做事就专心做事,感情就感情的私人化的东西,这两者要分开。比如彭总,对销售对象说的话,是他做事的工作,也许不是真实感情的表达,他只是在工作。也比如,燕子在管理中,管理好事,把做事与做人分开,这也叫一种分离,我把高手的这种能力,叫做解析能力。那是能够在控制自己感情的情况下,更好地做事,这不仅是态度,更是能力。”
彭总明白了,孙总这是在讲人生哲学,根本不是调戏人。于是笑到:“你的意思是,我为了工作,净说假话?”
“举例,举例而已。”
燕子觉得孙总的评价,自己很受用。居然把自己跟彭总这种高手相提并论,太值了。
“比如说我吧,我就分不开。为啥呢?我没这能力。小陈知道,我因为实验的问题,纠葛着自己的情绪。实验不顺的时候,情绪很低落,甚至不想跟人交流。实验结果好的时候,又得意忘形,乐不可支。”
彭总纠正到:“也许那只是你的态度问题,你只想让自己的事与情统一起来,简化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完整的自我,从而取得幸福感。”
“不对,我的工作是面对客观的,是真正的做事。事情没对错,只有存在与不存在,它不应该影响情绪。没有事情错,只有态度与判断错,这是搞技术的人,应该有的态度。我其实也想尽可能平静对待结果,以保持头脑的清醒,但做不到。所以,我认为是能力问题。”
小袁说到:“在我们公司,哪个人要是怀疑孙总的能力问题,那不是瞎?”
“也许,我对生活的要求太高,所以才有这种焦虑吧。但是,在今天这个科学发达、分工细密的时代,我这总要求也太不现实了,所以徒增烦恼。”
他盯着冬子说到:“也许你本质上是跟我一样的人,要求太高了。”
这一下,彻底把大家搞懵了。
“有一种圣人,是把做人做事统一作为最高目标的。当做事不顺,就单纯选择做人,像陶渊明。更厉害的,不放弃做人的态度,在做事中,体现做人的标准,哪怕事没做好,也得把人格统一起来,那是孔子。我们是什么人?俗人一个,怎么可能统一呢?我们以如此平庸之资,追求那高的境界,不是可笑吗?理想远远大于能力,这是痛苦的根源。当然,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如果没点做事的能力,我们恐怕得悔恨一生了。”
他的一通感叹,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但是,他的情绪却是真诚的。凡是真诚的东西,都可以打动人。
“事情合为一体,是农业社会的产物了,我们这种结合的妄想,在工业化社会里,是拒绝进步的表现。我们得学会把事与情分开,那样,才能够把两件事都做好。”
这个道理,大家都听得懂的。
比如开工厂,它本身不是慈善,它的特点是要出产品出利润的。如果你把工厂开垮了,表面上,你与员工的感情再深,也是悲剧。主观上对员工很讲感情,客观上造成了他们的失业,其实是在害人。
“这跟工业农业的,有什么关系?”
丁哥没有细想这里面的道理,当然,冬子也没想明白,它们之间的联系。就算冬子参加过孙总他们所谓的穿越工业化讨论,但也不太理解,那与人生方式,有什么影响。
“在农业社会,个人情感与人际伦理,与生产方式,是相统一的。人是自然的产物,人们的劳动对象也是自然界,主体与客体相一致,产生了我们的自然伦理,因为我们是小农的自然经济。到最后,也产生了我们的哲学体系:天人合一。无论事物怎么变化,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它的地位与感觉是不变的。所以,本能的情感冲动与外面的各种事与生产,是统一的整体。这就养成了我们审美情趣与心理底色,我们所谓的幸福与美好,都有田园倾向。”
这话当然对,我们的传统,也许没有什么偶像崇拜,但是有自然崇拜。违背自然的人与事,我们总觉得不美,不舒服,也快乐。
“但是,一旦从工业化开始,哲学上讲人的异化就开始了。人与自然越来越远了,人的心理感受,也越来越与环境分离。要适应这种分离,就需要培养一种解析能力。说不好听叫二重人格,说好听,就是事与情分开。”
孙总自擂一杯后,继续发挥。“我们再也无法面对整个自然界,靠模糊思维建立整体的快乐感了。因为我们的生产,面对的是机械与工业,我们只是专业化分工中的螺丝钉,我们只是机械上的一个零件,这让人难以忍受。但是,谁不能适应,谁就将面临淘汰的命运。被动的适应,让我们这种不甘心被分离的人,很是痛苦。”
彭总淡然地说到:“你痛苦吗?我觉得你还好,一进实验室,就进入到专一的幸福状态,很好嘛。”
“但是,我就是不想开董事会,你觉得呢?”
彭总也苦笑了一下,他承认,孙总总是在逃避那漫长的会议与人事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