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里长大,没听过什么民歌。”
小夏居然唱起来了:“正月里是新年呢,依哟喂,妹娃去拜年呢,哟喂。金啦银儿锁,银啦银儿锁,阳雀叫呀嘛捎着鹦哥。”
她的曲调一出来,冬子就意识到,这首歌他听过许多遍。当小夏唱到:“妹娃要过河,哪个来推我嘛?”
“还是我来推你嘛!”冬子居然跟她无缝链接了,两个人嗨了起来,在第二段,居然冬子不自觉地跟着她哼唱。这首歌,从来没人教过他,但好像是在某个时候,某些神秘的力量,浸入了他的血液,如此熟悉,跟这个专业选手一起配合,毫无违和感。
“我说你听过嘛,还会唱,对不对?”
冬子自己也笑了。在歌厅唱歌,虽然也有与联唱小姐的对唱,但那种生怕唱错,看着字幕压节奏的生硬感,还是让冬子觉得不舒服。只在这一刻,冬子居然自然地流淌出音乐,在小夏的启发下,从心底里出来。
此时,音乐的起伏之美,让冬子感受到夏天的欢快。
假如说,此刻与自己一起唱歌的是燕子,那该是多好啊。
“我还不知道,这首歌是湖北的呢,我原以为是四川的。这四川话的味道,很浓的,对不对?”
“这首歌叫龙船调,是湖北恩施那一带的民歌,那里与四川交接,主要是长江三峡两岸地区,所以,口音就比较相似。”
“我们湖北的歌,你怎么那么熟悉?”
“别说你们湖北的,就是中国各地所有的最著名的民歌,我都会一些。龙船调在四川湖北与湖南的部分地区,都有流行,那是一个大类,其实按这个调子唱的,还有好多歌。”
“那就是说,跟信天游差不多,是一类歌的总称,对不对?”
“聪明。当然,那一带还有一类歌曲,叫峡江号子,流行于三峡地区,比如一些纤夫拉纤时唱的。”
“不是纤夫的爱吗?”
小夏笑了起来:“经不起表扬,哪里跟哪里啊。我说民歌,你扯到流行歌曲去了。最典型的是川江号子,有一个电影叫旋涡里的歌,是我们的教学片,里面的歌,也是湖北人写的,武汉音乐学院,跟我们西安音乐学院的水平,也算是各有千秋,很厉害很好听的。如果哪天我高兴了,说不定会给你唱上几句。只是它难度太大了,嗓子容易劈岔。”
劈岔这个词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有喜剧感。
“那你搞个不劈岔的噻,湖南的,会不会?”反正车上没事,冬子的心,在夏天轻松起来,车上热闹中。
“花鼓戏,是湖南的,听过没有?”
冬子马上想起来,歌厅里的点歌单里,有一首花鼓戏的歌:“我可不听刘海砍樵。”
“行家嘛,你居然知道它是花鼓戏。那我跟你唱个你没听过的。”小夏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一支那个竹篙容易弯啰喂,三缕呀麻纱呀扯脱难;猛虎啊落在呀平阳里哟喂,蛟龙啊困在那个浅沙滩。”
这一段歌的韵味,是冬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在这个细腻俊俏的姑娘嘴里,听出某种沧桑与老练的感觉。唱什么像什么,果然是专业的。
“送你一支啷当啷当一支哟嗬嗬。”听到这里时,那一种俏皮轻松又回来了,冬子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他好像在湖南卫视,听节目主持人唱过这几句,所以模仿了起来。
“你唱跑调了,一跑跑出去几公里,胆子还蛮大,声音这响得。”小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夏,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花鼓戏,还有那个龙船调,都有一种差不多的味道。”
“什么味道差不多?”
“我说不出来,但一听,就知道,它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歌。”
“这就对了,这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排山水唱出一种歌。”小夏随即给冬子上了一堂民歌的课。
峡江号子,还有重庆民歌,反正是秦巴山区与五陵山区那一带,歌曲的风格中,都有一种圆润沧桑的感觉。为什么呢?因为山区,山区回音相当于音响中的延时效果,非常圆润的感觉。对面山的直线距离并不远,所以,本音加上回音,有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共鸣。
共鸣带来雄浑,青山绿水滋润着它,就显得很有艺术情调。但是,这里是大山大水,所以,歌曲所表现的,是大情怀,秀丽的大情怀,沧桑与和谐并存,这就是峡江号子的特别。很男人,很优美,很哲学。
冬子听到这一串书面语言,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继续问到:“那小山小水呢?”
“江南民歌,产生于小山小水,细腻温柔,特别富于表现男女小心思小情调,以婉转文雅见长。因为地小人多,所以情感会变得细腻敏感,螺丝壳里做道场,精雕细刻的。因为他们富庶,所以有时间研究,文人也多,所以,他们的词曲都很讲究,每出一首,必是精品。”
她还唱了几句,这种细腻的歌曲,在这个细腻的人唱起来,是那么的精致,如同绣花姑娘一般,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