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冯保不敢吱声。
原来,这“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是有来历的。
早在洪武皇帝爷那里,他便定下一个规矩:内廷的太监和外廷的官员,原则上是不能相互交接的。
只是后来,随着几位皇帝不大喜欢理政事,加上几位大内总管又权力大握,这个规矩的约束性早已式微。
而到了高拱、张居正时代,外廷与内廷的官员更是经常碰头,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还经常单独坐在一起议事哩。
洪武皇帝爷当初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保持朝廷政体清肃,既不让内廷太监干政,也不让外廷官员干预皇室私事,将两者有意严格区分开来。凡有违例者,轻者贬黜,重者剥皮。
如今,张居正居然提出“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的话,而且还在奏疏中申明“此后不敢以外臣自限”。
这让朱翊钧如何不感到憋屈?
想着如果准了这道奏疏,就等于往自己头上多加了一道制箍,从此再也不会有自由了。
前后一连说六个“好”字,只是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却无力反驳而已。曲流馆事件的阴霾尚未缓过劲儿。
水墨恒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心想以张居正从前隐忍的性子,在这个时候,该不会如此咄咄逼人才对!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执意挑战朱翊钧的极限呢?
不明白!
不科学!
“咳,咳。”见两人都沉默下来,水墨恒不得不咳嗽两声,将凝滞的气氛打破。
朱翊钧抬起头来,发现冯保已将本子收了,心不在焉地问:“奏疏念完了是吗?”
“是。”冯保回答。
“先生,你怎么看这奏疏?”
“要不,皇上先别准奏,让冯公公待会儿送到慈宁宫去,给李太后过目参详一下。”水墨恒谨慎地建议。
“好!大伴,就照先生说的办。”
“奴才遵旨。”冯保稍作停顿,又试探着问,“万岁爷,若太后娘娘问起奴才,万岁爷是个什么态度,奴才该如何回答?”
“还用得着问朕的态度吗?你们做主不就好了?”朱翊钧带着揶揄的口气,不耐烦地怼道。
“奴才明白了。”冯保勾着头。
“你明白,嘿嘿。”朱翊钧冷笑两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冯保,“你明白,你明白,你真的明白朕的心吗?”
冯保一个激灵,不敢回话。
“好了,你现在就去慈宁宫吧。”朱翊钧一摆手。
“遵旨!奴才告退。”冯保收拾好奏匣,正准备转身辞行前往慈宁宫,又被朱翊钧喊住了:
“大伴,要不让先生去吧。”
“皇上,这似乎不大合适吧?也不合规矩呀!”水墨恒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现在还哪有规矩可言?”朱翊钧带着情绪立即驳道,心里想着:“朕乃九五之尊,都要受你们的气,连私生活也要干预,还谈什么规矩?”
“水少保,给。”冯保只得将奏匣递给水墨恒。
“皇上。”水墨恒没有接。
“朕让你去就去。”
水墨恒这才伸手勉强接下,又请示道:“皇上,要不让冯公公陪同一道吧?”
“不必。”朱翊钧态度决然。
“好吧。”水墨恒微微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捧着奏匣,走出乾清宫,前往慈宁宫,一路上琢磨着朱翊钧为什么非要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