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玉才人额头上的虚汗,又道:“你去把晚上才人要用的东西、穿的衣裳什么的再检查下,我怕那些小丫头们毛手毛脚,出了纰漏。还有中午的饭也热一热,丹琴她们几个去内侍监领东西了。”
阿雪应下,退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隐约听见玉才人梦中说了些含混不清的呓语。
大抵还是些藏在记忆里的往事。
玉才人总爱一遍又一遍回味自己从前没进宫时候的日子,和那一盏又一盏甘草茶一样,似乎永远也不会厌倦。
日头渐渐移到天空正中。
微暖的光洒下来,在灰白色的云的衬托下似乎带着些冷意,又像是晶亮的初冬的泉水,缓缓倾泻而下。
阿雪把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纰漏。
只是,离开屋子的时候,忽然留意到架子上的一盒小小的胭脂。
“才人素来不爱用胭脂,便都赏给你们了,”那日从内侍监领了东西回来,春兰就把胭脂分给她们,“你们挑一盒喜欢的吧。”
穗红摆摆手:“多谢姐姐好意,只是我对这个过敏,用不了,不如把我的那份给明雪?”
“我平日也不怎么用。”
春兰笑道:“看来这新到的胭脂倒成了没人要的东西了,”春兰等她们挑完,把东西放进库房的架子上,“那你们用完了就过来拿。”
精致的胭脂盒子上落了层薄薄的灰。
阿雪把胭脂从架子上拿下来。
牙白的盒面上绘着几朵开得正艳的杜鹃。
打开盒子,淡雅的香气从盒子里逸出来,化作灰扑扑的空气里的一粒尘埃,落在地上,死去。
阿雪想不通,为何穗红好端端地会坠崖身亡?
她又为何要去悬崖边?
日光落在盒子里的胭脂上,朱红的精致的胭脂似乎变成一匣子鲜血。
不过一两月的时日,玉才人身边的人已经去了两个。
窗外的风呼啸着,带着些许哨声。
地上的灰尘扬起,枯黄的梧桐叶也被风卷着,高高飞上了灰白的天。
朱红的宫墙耸立着,像一只高高伸着的巨大的手,捉住那片碰到它皮肤的叶子,一把拽了下来。
日光静静落下,照在灰白的地面上,不知为何竟似乎有些刺眼。
“明雪姐姐,”苏才人院子里的金霞跑过来,笑道,“姐姐放在厨房里头的蒸盘可否借我使使?只两刻钟便好。”
阿雪点点头:“那你先用吧,”又问,“你们的蒸盘呢?”
“昨日新来的小丫头蒸完东西,不知道把蒸盘丢哪里去了,”金霞抱怨,“真是粗心大意,这种烧饭的家伙也乱丢。也不知道她丢到哪里去了,就算找回来了我也不敢再用了。还得去内侍监领新的,麻烦死了。”
“这是为何?”
“谁知道有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万一沾了东西,给蒸盘底下的热水腾上来的热气一熏,那热菜也好,蒸东西也好,做出来的东西是吃还是不吃?”金霞摇头叹气,“下次再不让她碰厨房的东西了,这么毛手毛脚,掖庭局里的姑姑还放她出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雪忽然想到,那日赵姑姑被关进掖庭局里之后,厨房里就换了块儿蒸盘。
联想到当日的种种情形,阿雪不由得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