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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0f张灵芝带着秘书小蔡到的时候，监狱长孔捷只带着办公室主任在大门口迎接。按照张灵芝的交待，孔捷把迎接的人群压缩到最少。

按照安排，张灵芝先在孔捷的陪同下参观了整个监狱的布局，看了看监区、生产区、食堂、篮球场。

东城监狱是个大监狱，整个建筑占地有一千多亩，有七十多栋各种建筑。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固定资产已经达到十几个亿。从规模和硬件设施上，更像是国内一个中等规模的本科院校的样子。里面到处是草坪、运动场，花草树木繁多，条件甚至比一般的大学还好一些。

张灵芝问孔捷：“老孔，你这里有多少犯人？”

孔捷说：“一万零八百多。”

张灵芝吃惊地说：“这么多啊？赶得上一个大学了！”

孔捷说：“那没办法，现在犯人太多了，我们监狱还要扩建，现在这个规模，我们已经是省里的第二大监狱了。再扩建，估计能收容一万五千人在这里改造。”

张灵芝问：“为什么这么多犯人啊？”

孔捷说：“没办法，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了各种犯罪的高发期。根据联合国公布的数据，在我们这个发展阶段，人均GDP在两千到三千美元这个阶段，是社会的各种矛盾爆发期，也是犯罪的高峰期，我们国家现在正处于这个阶段，现在全国的监狱都是人满为患，犯罪的人太多了。不仅我们国家，你看美国，犯人都多得监狱关不下了，只好租体育场。我去年到美国考察，他们告诉我说，在美国的一个州，监狱爆满，人满为患，州政府只好租了一个大体育馆，在里面放了五百多个两层的铁架床，关了上千名犯人。”

张灵芝问孔捷：“老孔，你是研究犯人的，你说说，为什么经济越发展，犯人却越多，我们小时候，毛主席的时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个时候家家不用上锁，什么防盗门，那个时候谁听说过！大家都积极向上，没有谁愿意当小偷、强盗，卖淫嫖娼的更没有了。婚姻关系也单纯，没有谁随随便便就离婚的，文革那几年，公检法都被砸了，根本没有公检法，国家不是照样正常运转，没见过这么多人犯罪哪！”

孔捷笑了笑说：“张市长，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我们那个时候，人人学雷锋，在马路上捡到一分钱，也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我就是从小对警察这个职业充满了向往，长大后才考取了警官学校，从事了司法工作。那个时候，大家心里多单纯啊，都是积极向上的，当官的，让你贪污你也不敢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群众还可以贴你的大字报。全方位的监督，真正的天罗地网。老邓上台了，说是永远不搞群众运动了。当官的一听，好吗，不用担心群众监督了，咱就贪污受贿吧。于是一夜之间，社会风气就坏了。当官的一开始是迎来送往，收部下的礼品，时间长了，胆子就大了，就觉得不过瘾，于是贪污受贿，什么都敢干了。最后日积月累，等案发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这个监狱，光职务犯罪分子就关了八百多人。其中厅级干部有四十多个，处级干部一百多个，其中当县委书记的就有三十多个。你说这些人都是谁害的？”

张灵芝面色凝重地说：“你这个老孔，话里有话，这个话题太敏感，不好说，不好说！”

孔捷说：“不瞒你说，张市长，我是想明白了，毛主席时代，号召大家做好人。谁是好人谁光荣，像雷锋、王进喜、时传祥。现在这个社会是鼓励大家当坏蛋。一切向钱看吗！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于是人就没有了道德底线了，什么党纪、法律都敢违抗。为什么？想发财啊！于是不顾一切地搞钱。你不学坏搞不到钱。不是有句话吗，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话糙理不糙。就拿当官这件事来说吧，我这个监狱长，不大，也就是个正处级。一个月多少钱？满打满算，不到六千块。不另外搞点，能抽中华烟、喝茅台、五粮液吗？！搞多了行不行？不行，就像我的前任袁国强一样，自己是管监狱的，结果进了监狱，被判了无期徒刑，你说不是成了笑话吗！”

袁国强原来是东城监狱的监狱长，因为贪污受贿两百多万、乱搞男女关系，和监狱的女民警发生关系，还和关押的犯人家属长期通奸，后来被人告发，被省纪委立案后移送司法机关，最后被判了无期徒刑。袁国强事件前几年在省里被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的。

张灵芝说：“你老孔是个实在人，净说大实话。我知道你为什么官运不好了，你活得太明白了！”

孔捷说：“我已经五十四了，再干个年把就退二线了。到时候回到省城里的监狱管理局当个正处级调研员，就算平安落地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就是厅长来了，我照样敢这样讲。”

张灵芝说：“老孔，有你的，真是个实在人，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不多了。”

张灵芝在孔捷的陪同下，把整个东城监狱视察了一遍，孔捷汇报说，东城监狱要扩建，估计需要征地三百多亩，都是周边老百姓的菜地、可耕地，还需要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

张灵芝说：“没有问题，我们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

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几个人才来到会见室。在一间屋子里，徐明远正在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想事情，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通知他不用劳动了，在会见室等候，这个时候谁会来看望他呢？

自从出事后，多年的亲戚朋友绝大多数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徐明远这个人，生怕和他发生了什么联系，倒了霉。到监狱看望他的人，也就是自己的妻子、儿子，朋友一个是没有来过。

从内心里徐明远理解他们，知道他们也是万般无奈，害怕再受了连累。

比如说高伟，自己多年交往的小兄弟，对我徐明远一家子还是不错的。妻子范丽华探监的时候告诉他，高伟听说范丽华要到北京聘请律师救徐明远，需要一百万现金，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准备好了一百万，连个欠条也没有让打。这不是说明人家还是很够意思的吗！我徐明远没有看错人，我对得起朋友，朋友也对得起我徐明远了。

徐明远正在想着心事，一抬头，就看张灵芝在监狱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连忙站了起来，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结结巴巴地说：“张，张市长，您，您怎么来了？！”

张灵芝看到眼前的徐明远，半年多没有见，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徐明远瘦了许多，人也显得矮了些，腰也弯了，原来头发还是黑的，现在满头的白发，看着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小老头了。

张灵芝心里很难受，眼睛里满含着泪水连忙走上前去，双手握住徐明远的手说：“徐主席，我来晚了，早就该来看望您了，就是不知道你在哪个地方，春节前才知道，但事情多，耽误到今天才来看望你，希望你能够理解。”

徐明远哽咽着说：“我不是徐主席了，我是个罪犯。张市长，你，你不该来看望我啊，我怕你受到了什么连累。”说着紧紧地抓住张灵芝的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