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听了面色一正,说道:“郑某少年读书,修文习武,潜心医学,想的是上医医国,不做良相,也必做良医!在郑某看来,若一心蝇营狗苟,不修心性而忘记真正圣贤大道,以上流自居而实属下流,反而不如那些木工瓦匠贩夫走卒,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祖宗家人!”
孙过庭听了老脸一红说道:“先生不亏得了墨辩真传!不知先生所谓的圣贤大道就是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吗?”
郑逸接着说道:“孔夫子不是说仁者爱人吗?此所谓人人生而平等,并没有分出所谓三教九流,也没有以上等人自居,鄙视工匠田夫和贩夫走卒,只有这些后世腐儒牵强附会,侮辱了圣人微言大义!”
“兼爱和非攻有何不对呀?儒家孔夫子不也为了保全母国鲁国而派公西赤游说齐桓公吗?不正是孔夫子践行向往的王道吗?”郑逸接着反问道。
孙过庭听了无言以对,自己总不能说圣人说得不对,而程朱等夫子说错了!他面色一红说道:“你们墨家主张节葬,违背了人伦道德,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郑逸听了反问道:“父母、祖父母死后,遵行居丧,儿子长孙应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更甚者在墓前结草为庐,在墓前不食荤腥,不吃蔬果,不庆婚嫁喜事,不事稼穑,农夫荒废田地,工匠撂荒劳作,就算是官宦也要回乡丁忧,不任官、不应考、不嫁娶等,叫做守制!”
“现今四口之家,若父母葬,安葬和丧仪办理过后,已是十室九空,如若再抛荒田地,断绝经营,弱子嗷嗷待哺,老者张口无食,家徒四壁,生者衣食断绝生计无着,亡者若能复生于世,也谓之不智不孝,这是真正的孝道吗?”
“况且天予万物与人,是用来供养生者,何曾有一物是为亡者而设?父母生时不用心孝养,反而在丧事上大事铺张,岂不是蒙蔽活人眼目,实为伪孝!”郑逸看着张口结舌的孙过庭侃侃而谈。
“郑先生既然能在四川乡试一举夺魁,必然是精研四书,五经咸通,难道先生没有教授你三纲五常的道理吗?为何要相信墨家尚同的歪理邪说呀?”孙过庭听了并不甘心,涨红了面孔责问道。
“孔子曰: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道理人人皆知!鲁定公接受齐国送来的八十乐舞美女,孔夫子就辞去了大司寇官职而出走六国,你难道能说孔子不忠吗?所谓三纲五常,乃古圣先贤所未有,不过西汉董仲舒腐儒之见穿凿附会,以偏概全,窃用圣人之言来取悦武帝罢了!”郑逸听了义正词严地驳斥道。
“你,你,你!满嘴歪理邪说,不论不经、离经叛道!”孙过庭面红脖子粗地指着郑逸结结巴巴地斥责道。
“孔夫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字字入心;夫子以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孔夫子这些至理名言,正与我墨家老祖言论如出一辙、殊途同归!自西汉董氏以来,直至陈朱一介腐儒,都忘记了夫子微言大义,不求甚解,读书何益!”郑逸这一席话,弄得举座皆惊,包括黄廷桂都瞠目结舌,却又无言以辩!不由得暗暗叹服!
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孙过庭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揉着胸腹,气息难以为继!
“爹,这孙御史好像气厥晕倒了!”阿波跑到孙过庭身前,探查了一下孙过庭脉搏说道。
郑逸取出随身银针,刺孙过庭人中穴,又帮他推血过宫,他才悠悠醒转,端起一杯白水一口气喝下,起身气呼呼就要远去。
郑逸忙拦住孙过庭上前赔礼道歉说:“郑某书生意气,言辞或有不当,如有失礼处,孙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舟船!千万不要见怪!”
郑逸顿了一顿说:“郑某于医道略有心得,方才为孙大人诊脉,察觉大人心绪不宁,形神虚耗,且脉象虚浮,应当是心力劳形、不得安眠,我这里给你开出一方,你照方服用,不出半月就会症状全消,也算是郑某给大人赔礼了!”
原来这孙过庭幼年丧父,是其寡母含辛茹苦将她养大,教他读书识字,又日夜织锦绣花,换来他读书时束脩之费,这才完成了孙过庭之父教子读书仕进的遗愿。
所以孙过庭事母至孝,前年他母亲过世,他不顾雍正帝两次夺情,毅然回乡为母守制!
他思念母亲夙夜忧叹,以致于心力劳形,耗神费力,无法安眠,早就到了体力难支的程度。他今日受人挑唆,本想以国教正统自居,谁知道郑逸道高一尺,他一时激愤难解,以至于一时气厥竟然晕死过去!
孙过庭细细一想,也是自己无端挑衅在前,自己失礼在先,倒不是郑逸之过,也就讪讪地接过药方,道过谢意后尴尬坐定,再也不敢轻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