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窈微微一笑,道:“王太后多虑了,若溪王后再不懂事,那也比我从前不懂事的时候要好些。”
待绮珍王太后离了云水洞,静窈却无端端地有些火大,那洞中的茶水显然不如东荒的甘冽,她一连灌了自己几大壶,却仍没能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青丘之国近来遇着梅雨时节,每逢晌午,便要下起淅淅沥沥一阵雨来。
若溪这日正从苍梧之国同静怡王姬相会归来,方走到那桃林外,便见着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那菏泽旁。烟雨蒙蒙,沾衣欲湿,隐隐见得她身形曼妙,却只似舞夕年华的少女。
那女子看着一副冷淡模样,却是个调皮的性子,抬手将那一树桃花打散了,在雨里欢笑着。
若溪只觉得那女子侧影落落,竟有几分眼熟,但因隔着桃花四落,细雨潺潺,她瞧得并不真切,便狐疑地望向随侍的宫娥。
那小宫娥很有眼色,忙躬身道:“启禀王后,那是大荒的静窈帝后。前两日方被君上抓了来,住在云水洞里。”
若溪妩媚的丹凤明眸里崭露凶光,厉声道:“出了此等大事,为何没有人来回禀本宫?”
“王后此话是意在指摘本君吗?”白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却比那雨点更凉。
若溪妩媚的眼眸牢牢牵在他的面上:“臣妾没有此意,只是君上近来行事殊异,叫臣妾有些捉摸不透罢了。”
白辰不置可否,只平静道:“疑心生暗鬼,王后还是放宽心思为好。”说罢便拂袖而去。
若溪心下气急,领了侍女便往云水洞去,恰巧静窈亦玩得絮了,便领了琳琅回洞里。所谓冤家路窄,堪堪在云水洞中撞上了火急火燎的若溪。
静窈反应奇快,稳稳伫立当场,若溪却被撞得一个趔趄。待侍女扶她起身,环视四周,方见云水洞内疏疏朗朗,四处散落着各种古籍杂书,洞中的石桌上悬着一颗夜明珠,辉泽温润柔和。
静窈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没开口。却见若溪恨恨地拍了拍裙上尘土,起身道:“你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这青丘的女主人?”说着便去拿那石桌上置着的一卷书,道:“竟然将君上藏在古鉴斋里头的典籍全搬来了这里。”
她一双丹凤眼微微飞扬,斜睨着静窈,目中有着森冷的恨意。
静窈开口道:“这书你看吗?”
若溪不意她有此一言,登时便略略一愣,又听得静窈道:“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吗?我这是在帮你青丘物尽其用。”说罢便吊儿郎当地将那书卷从若溪手里夺了回来,又故作嫌弃的模样,将她方才摸过的书角拍了拍。
“你——”若溪一只手指着她,颇有些气急败坏。
静窈却伸了两指将她的手臂轻轻隔开,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不用谢。”
若溪怒极反笑,将声音拔高了一个调:“从前,上下神族里头都说,雷泽之国的帝姬是这天上地下最有福气的神女,本宫看不尽其然罢。”
静窈端了个不冷不热的笑,浮在那芙蓉秀面上,无奈多过讽刺。
若溪斜睨着她,又绕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终于笑得舒心了些:“你瞧瞧你,这八万多年来,姻缘不谐,金兰亦散,现如今连你雷泽帝姬的头衔也没了。这般波折不断的福气,恐怕一般人可消受不起罢。”
她话中多有深意,但不知为何,静窈无端端便想起三万来年前同她恩断义绝的白辰九皇子,与和她割袍断义的那位义兄醉墨神君来。
静窈心底何尝不知,若溪于他二人而言,便是当年的自己。
“说的也是,譬如我方才想了想,若是你亦有此等遭遇,可还能平安喜乐活至如今?靠你那碌碌无为的父君?靠你家那酒囊饭袋的大哥?还是靠你嫁的那位有出息的好夫君?”静窈扯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一双秋水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若溪于口舌之争上,如何赢得了静窈,终于有些恼羞成怒,高声斥道:“你还以为你是雷泽之国金尊玉贵的小帝姬吗?本宫告诉你,当年你得不到君上,如今,也一样休息得到!”
静窈忍俊不禁,抬起一根手指在若溪跟前晃了晃,讥诮道:“王后真会顽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对你家君上,一点没兴趣。”说罢扭头便走。
若溪却不让她走,挡在她身前还欲开口,便听得静窈反问她:“你日日这般揣测人心,便如智子疑邻,活得难道不累吗?”
若溪在后头气得咬牙切齿,静窈瞥了她一眼,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含了几分嘲讽,却故做安抚状道:“不过嘛,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等你家白辰君把这天下窃了来,你再一剑将我杀了,你夫妇二人便可安枕无忧了。”
若溪闻言如遭雷劈,愣了半晌,方端起架子,气急败坏道:“你——你什么意思!”
静窈只觉心下累极,随口道:“你若不晓得我什么意思,便回九重天御宗学堂去问一问教诗文古籍的明渊师傅。”
若溪还欲开口,云水洞里头忠心耿耿的小红狐琳琅已然挡在若溪身前道:“王后息怒。君上说了,大荒的帝后娘娘少年心性,故而要青丘上上下下都担待着些,切莫忤逆了大荒娘娘去。”
洞里清风袭来,若溪心头的怒意却未散去半分,忍了半晌,终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