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面孔她并不认识。
但那右手惯性地在后颈处抓握的举动却让她如坠冰窟,就算死后入土三尺也绝不会忘记!
大周男子束发行走,从事力役的男丁更是为干活方便,皆用布巾包发,以免累赘。
只有惯留辫发的人才会在低头时,捏握住垂落的发辫,将其撩到脑后。
这个动作她在西州见了十年,又在上京梦了三年。
突厥人的长辫像黑水之下汹涌而动的水草,和北漠白沙中狡诈奸滑的毒蛇,日日夜夜桎梏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而醒。
凉滑而黏腻,她在梦中触碰,攥握住一手叔兄的鲜血。
她双眼血红一片,目光紧紧攫住那男人,自城墙一侧翻身而下,只片刻便要掠至他身边。
“季统领。”
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她几乎用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转过头。
陈伯丰双袖对插,站在城墙一侧,抱着公文,似乎与她有要事相谈。
她未作应答,转身疾步上前,扣住了那男子的肩膀。
“统、统领大人?”
一张更加陌生的面孔茫然地转了过来。
他神情惴惴不安,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
季融怔住,而后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漕运车队。
人头攒动,每个人都面向土地,弓背朝天,麻木而秩序地堆放粮草,和方才没有什么不同。
她快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愣神间,陈伯丰已走上前。
他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阿融,可是身体不适?”
季融不答,只缓慢转动着眼珠。
几息后,她唇间开合,嗓音低哑,如叹息一般微不可闻。
“。。。。。。陈大人。”
“上京有突厥人。”
陈伯丰瞳孔剧缩,惊疑不定:
“什么?你怎知?”
“突厥人很不屑于学习大周官话,所以没几个能将官话说得流利清晰的。”
她手指捻起那车粮草中的细绳,“会说官话,又通晓汉人习俗,我所知的也仅有一人。”
“他居然敢在这时独自现身上京,我几乎可以笃定。。。。。。”
“方才我看到的,应是突厥的汉人军师,单青昀。”
季融看向方才那片地方。
“我此前从未见过他。哪怕两军交战,他也从来只坐镇营中。只知他生母为汉人,自幼便通读大周书卷典籍,聪慧异常,于兵法上造诣颇深。阿史那三位可汗都很信任他。”
“如今看来。。。”
她面沉如水,“他是不是‘独身’都有待考量。”
“先回宫吧,我们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