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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第2页）

王村是无意的，但他的无意却明显伤到了对方。他立马道歉，忙赔上笑脸说：“对不起啊，大妹子，我不太会说话，行行行！多余的话咱不说了，你算一个，我要了。”

麦花又剜了王村一眼，手往腰间一叉，质问说：“老板！你啥意思？怎么说话一句一个大霹雳呢？啥叫你要了呀？……”

周围的人好像都被麦花的大嗓门惊着了，吵闹声停下了，一个个似乎都竖起了耳朵，她立刻便感觉到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于是忙往回收了收说：“不过，这么着吧，我跟着去也可以，但我还有个室友得一块儿去，不然俺一个女人家，跟上一群男人，俺怕不安全。”

听完她的话，王村差点笑喷了，但他忍住了，心里暗骂：妈的，这是哪来的自信？就你这条件，还不安全？我看是男人不安全才对。

但是想归想，可眼下不是缺人嘛，无论什么人，只要能将开工首日的阵容凑齐了就行。这是老郝的死命令，下这样的命令也说明老郝矫情，他认为第一天的事情办好了就预示往后能一顺百顺。尽管他的想法一再被打脸，但他仍坚持己见。面对老郝的固执，王村觉得无须争论什么，照他的做就行了，先让今天的事情圆满，以后再说以后的，于是他答应了麦花的要求，当然也没有过多地关注第二个女人的情况。

但到了工地上一开工干活，他才感觉到粗心是会惹麻烦的，因为第二个女人不但矮小，而且干活偷尖耍滑，行为举止怎么也跟劳动者联系不到一块儿。

王村也没心思去问她叫什么，觉得记住那张标志性的白脸就足够了。但更令王村吃惊的是，那女人的自信心比麦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干活浮浮糙糙，而且还时不时停下手里的活向王村瞟上一眼。见王村不理会，便以为是自己的美貌吓着了他，继而还大胆地上前调侃说：“王哥，见了俺是不是腿都软啦？嘻嘻，男人嘛，见美女都这样，很正常。”

王村气得将烟头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但是气归气，他依然选择了忍耐。他觉得今天是开工的头一天，稳定军心要紧，可不敢吓着其他人，再说赶工也不在这一时，也别让下苦的认为咱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收工前，王村站在一缕被树木劈开的斜阳里，照预先的计划向大家解释说：“弟兄们，姐妹们，今天咱就先干到这儿，活嘛，就是这么个活，工资待遇呢，之前我承诺过的永远不变。每十天呢，给你们结一次账，当然啦，只要不嫌麻烦的，想三天一结也行。”

最后他婉转地说：“老话说得好，睡到半夜哼哼，各有各的心病。或许现在你们当中就有不想干的，没关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馍馍捡大的吃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我能理解，谁想干就留下，不想干就拿上今天的工资走人，谁拿？”

王村知道没人愿意走，正因为他知道没人撂挑子才敢大言不惭地讲这番话。当然他说出硬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把个别人清理掉。

下面一片沉寂，看来大家都无声地接受了这项工作。王村又顺势强调了一些规章制度，上下班时间以及生活中的注意事项等等。

临散时，王村叫住白脸女人，将当天的三十元工资递给她，这女人也不傻，知道老板一般是不会主动发工资的，便确信自己被炒了，所以一张白脸顿时变得更白了。意外、震惊还有委屈使得她干张嘴说不出话来，似乎是老半天才恢复了镇定，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脖子一歪问道：“说吧，啥意思？”

王村解释说：“是这样的，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你，因为你太漂亮了，说实在的，我们不忍心用，也用不起，希望你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再见，

祝你好运。”

“再见个辣子，瞧你那德性，有啥了不起的？老娘凭这长相，给你做活都屈得慌，我呸！站在高台上打官腔，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白脸女人一扭屁股，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一串牢骚声中。

夕阳是美丽的。美丽的夕阳仿佛将人们一天的忙碌与苦闷都默默地带进了地平线。王村们的劳作刚一结束，清水公园金光四射的黄昏便闹哄哄地开始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涌进这个既凉爽又热闹的大笼子，微风吹动的每一个角落都人影绰绰。竹笛声声、琴啸齐鸣的平湖沿岸四面莺歌，充分展示了乌驼镇良好的文化氛围。王村们龟缩在公园的阴暗处，本来想低头离开，佯装看不见，却又心存不甘，但是归根结底，这种生活不属于他们，即便是削尖了脑袋，也难以融入这惬意的黄昏，白天他们只属于工地，夜晚他们只属于工棚，这座煤炭重镇，以及镇子里的居民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不管有多少人说一样，但这些睡工棚喝洋芋汤的搬砖族们心里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们抛家舍业地到这里来，是在烈日下用汗水置换生活，而当地人到这里来，是在清凉的夜幕下扇着扇子快乐地享受生活，这能是一样的吗？但是这样的夜晚他们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尽管那些曲径旁的条椅闲着，他们也不敢坐。坐在地上，凉亭里传出的秦腔、二人抬可以听到，那些盛装的广场舞可以看到，这就足够了。

不论是羡慕也好，垂涎也罢，王村却不会在黄昏后的公园里逗留，因为他和老郝有约，在指定的餐厅里喝酒。其实他们这也算享受生活，整几碟小菜，弄一壶老酒，一边喝一边聊着天南地北，这样也是很惬意的。之前他们来这家餐厅，老郝都喜欢坐在一楼大厅靠窗的地方，这样看着街景，就如同多了盘下酒菜。可今天老郝却执意要坐在最里边的角落里，这让王村很疑惑，不过刚开始他没敢多问，等喝得差不多了，他才说：“哥，这段时间你没干啥离谱的事儿吧？”

老郝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指着王村的鼻子说：“你这家伙，简直太贼

了，啥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一听这话，王村更紧张了，他将夹起的一片黄瓜连同筷子一起放下，问道：“你干啥事了？严重吗？还躲躲闪闪的，你可别吓唬我，我和这帮兄弟可都指望着你呢。”

老郝说：“其实也没啥事儿，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胆子小得像个巴豆，正因为胆子小，才要躲起来嘛，要知道，在人家的地界上混，有很多人咱都得罪不起。”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王村始终都没完全听明白，他盯着老郝的眼睛说：“你明确告诉我，现在有没有危险？如果有，那还是让董青跟着你吧。”

“挨求呀，大惊小怪，我能有啥危险？还弄个保镖，亏你想得出来。”原来事情是上半年盖平房惹下的。那时，在郊外置地建房的好事突然被

叫停了。盖起来的人当然高兴了，那些买上宅基地没盖成房子的一个个都急得火上房梁了，他们都知道老郝手下人多，技术也比较全面，自然是希望把活包给他干。但是老郝手上现在不单有活，而且还是个大活，别说是老郝了，搁谁也不会傻到放着满汉全席不吃，跑去吃猪肉炖粉条。但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谁让他盖平房那么利索呢？人家不找他找谁？话再说回来，能在郊外买到宅基地的当然不是普通人了。所以老郝为难就为难在这里，他不敢得罪任何人，因为这些人只管掏钱，有的人甚至连钱都是有人代掏的，在双方取得信任之前，他搞不清谁是哪路神仙，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躲一天是一天。他叮嘱王村：“你娃得多辛苦一点了，我呢，也就在幕后追追钱，办办材料，顶多也就过来做做样子，到了晚上听听你的汇报，总之大事托了姜维，一切看你的了。”

“放心吧哥，承蒙你看得起，我和我的弟兄们才算有了靠山，人嘛，说白了就是王八看绿豆，对眼儿，对上的，能做知己，对不上的，利益为先，我想，咱哥俩肯定是对上眼儿的，那就一切看我的。”

老郝说：“漂亮！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