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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依！我们皇军的钱，谁敢抢？！”松木给藤井夹了一大块颤巍巍的扒肘子，又倒满了酒，两人喝着，他说：“政保局、警察局，都是南京政府的，让他们跟南京要钱去，宁城的钱，藤井君的，皇军的！”

藤井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笑道：“那个张会长给了你多少？”

松木有点尴尬地笑了：“你是长官，拿大头。我是小小跑腿的，拿跑腿费，每个月五十块大洋。”

啪！藤井一拍桌子，松木一愣。只见藤井大喝：“他给你的太少了！叫他给你一百，我要……每个月九百！”

“这个……怕他们拿不出来吧？佐藤君以前是做生意的，他已经把他们榨到极限了。”松木边喝酒边口沫横飞地讲述了商人们抗捐的事。藤井听着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完始末，酒杯在桌上狠狠一顿，骂道：“支那人，统统的该死！叫姓张的，明天就把钱送来！”他眯着眼睛手指在桌上敲着，“按老规矩办，一分都不能少！”

“那他们已经交给政保局和警察局的怎么办？”

“你！拿我的命令去找他们，吃进去的，吐出来！否则，请他们来宪兵队！”

“是！是……”松木晕乎乎地说，“不还钱，就杀了？”

藤井阴恻恻地笑着，拍拍松木的肩膀：“放心，他们怕死，怕死就好办。”

松木愈发醉了，他红着眼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的手上都是血，支那人的血……”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回去，留一条命回去团聚。”他边说边把酒一杯杯倒进嘴里，嘟囔着，“留一条命回去团聚……”话音凄惨，感染了藤井，藤井伸出手看着，说：“你说，真的有佛祖吗？”

松木仰头看着屋顶的灯出神，嘟嘟囔囔：“要是有佛祖，就真的有地狱，地狱是什么样子？”他打了一个寒战紧闭眼抱住头喃喃，“南京……南京！佛祖保佑，那不是我，不是我……”他蜷缩着把头埋在膝上身子微微晃着。

他的样子看呆了藤井，藤井咕咚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犹豫着暗自思忖：我何必再去染一手血？……那些支那人天天争权夺利，就让他们去干那些事吧。支那人对付支那人最狠，以毒攻毒，我要把宁城的抗日分子统统铲除！他心里一个恶毒的主意已经想好：让宁城的各路支那人分而治之，互相攻击、互相监视、互相钩心斗角，自己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不过，那个张震说的一套也有道理，到时候再说吧。

松木，已经醉成一摊烂泥了。

何记酱园，罗影见去上海的事都准备差不多了，再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按惯例去河边溜达，去半边亭坐坐，看看那块七窍玲珑石。那是她回城之前跟张部长约好的，如果家里要紧急联络，就在那七窍玲珑石上摆三块小石子儿，所以她每天都会抽空儿去河边溜达溜达。她买了一小包瓜子儿，一边嗑一边朝半边亭溜达过去，一双眼睛骨碌碌到处转，一眼瞄见七窍玲珑石上赫然三颗石子儿，这可是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她整个人都一下精神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倒腾买卖，虽然是为部队提供物资，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可是总归不过瘾啊，顶多算个军需官。

现在家里紧急联络，一定是有新任务！她一路捡着石子儿朝河里打水漂儿玩，走到七窍玲珑石前伸手把三颗石子儿抓到手里，打着水漂儿又走远了。她这走着走着就去了江家湾，在江家大院，见到了黑着脸的张部长。

一见面没有往日的笑脸寒暄，张部长黑着脸说：“给你一个任务。”他推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相清秀的小伙子，一身黑色学生装，偏分头，一脸青春朝气，只是那眼神有点柔弱了。

她仔细看着照片问：“找这个人？他怎么了？被捕了还是叛逃了？要救他还是杀他？”

“他叛变了！受不了苦，又嫌官小牢骚满腹。最近我们和敌人打了几次小规模遭遇战，他被捕叛变了，敌人派他回来做内应，他策反别人不成，杀人灭口割了脑袋回去邀功求赏，带着敌人抄了我们的后方医院。连伤员带医护人员牺牲一百二十八，被俘的女护士都……只有十六人突围出来。损失惨重啊……”

罗影倒抽一口冷气：“那后方医院……没了？”

张部长沉痛地摇摇头：“没了……”

罗影看着张部长凝重的神情，瞪大眼睛问：“那以后伤员怎么办？要通知暗瞳吗？”

“通知。找到他，让小张杀了！这个人，必须除掉！”张部长一拳砸在桌上，罗影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

张部长思索片刻让大刘拿碗米汤来，用蘸着米汤的笔在照片背面细细密密写着：何仰融，特务营侦察连副连长，反清乡中被俘旋即叛变，带日军突袭我后方医院致整建制损失。此令：杀！

罗影在他身后看着恨得牙痒，说：“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走，杀不到这混蛋你杀我！”

“小鬼！我杀你有什么用？我要你们把这个叛徒找出来，干掉！”他轻轻点着照片语重心长地说，“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和常用路数了，不抓紧除掉太危险，后患无穷。”

“好！我马上走。”她接过风干后消失了字迹的照片揣进长衫的暗袋，点点头转身就走。

桌上，一杯茶满满的，杯沿泛起袅袅茶烟。

张部长看着她小伙子般精干挺拔的背影，在跨出门槛的刹那脑袋不易察觉地两边晃了晃，显然是在观察周遭情形。他第一次发现，她像个成熟的地下工作者了。

小上海的阁楼里，昏暗灯光下，照片上的俊秀小伙微笑着。罗芳把照片收进手袋夹层，思索着说：“我在敌人的内部通报中看到后方医院被毁的报告，但是怎么没有见过这个人的情报呢？现在宁城里各种机构林立，宪兵司令部、政保局、警察局、宪兵队、侦缉队、缉私队，还有南大营和伪军，藤井不知道把他藏哪儿了。上次去扫荡的是南大营的鬼子，他们一般抓到人都是就地杀了，叛徒，他们会移交给宪兵队，可是我怎么会没见过这个人呢？”

她又掏出那张照片反复看了，像要把他刻在眼睛里，喃喃自语：“我一定抓到你。”

罗影说：“罗姐姐，家里的命令是，暗瞳查出人来提供情报，杀人的事锄奸队负责。”她指指自己胸口说，“也就是，我负责！”

“你？那怎么行？”罗芳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