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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美和你我同框(第1页)

19年的一个夏夜,我躺在床上,和绿萝姐随意聊天,绿萝姐说到她在整理东西,有些喜欢的日式茶具和欧式咖啡杯什么的也送给了朋友,我替她惋惜,我知道她很爱这些瓷器。而她说:“断舍离啊,不可惜。”

她说:“最近在整理一些老东西,发现自己还保存着七八十年代的手抄本和简报,几乎全是诗歌,有席慕蓉的、汪国真的……我发现自己对诗歌和散文一直都那么热爱,一以贯之。”

说这些话时,她六十七岁。

“花儿啊,我还想重新把钢琴练起来,90年代时,我曾经在上海音乐学院学过弹琴,当时学费半小时七十元,那时很多曲子我都会弹,现在生疏了许多,我很喜欢这首《平安夜》。”她开始在那头哼唱,接着我听到了琴声,我在这头也轻轻地哼着,那天外面很热,可是《平安夜》这首曲子一响,我的周围寂静如雪,心顿时安静下来。

我闭着眼听她弹琴,她在上海,我在重庆,同是2019年8月25日夜里九点半,两个年龄相差二十三岁的女人,就在这夏夜凭着一根光纤线,牵起了彼此的热爱。她爱诗歌、爱音乐,我刚好也爱。

人这一世,无论年龄几何,生命中总有些东西很重要,记得绿萝姐曾问过我:“除了生存应该做的事以外,你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值得每个人都问问自己,如果我衣食无忧,最想做的就是心无旁骛地阅读、写作。

那一次,绿萝姐问我这话时,我、绿萝姐和老友鹃儿,正坐在重庆南山的叁时民宿,喝茶、聊天、看山下风景,我们一起在紫阳花盛开的地方拍照,推开叁时民宿巨大的木门拍照……做几个闺蜜相约可以做的一切事情,聊彼此的父母、家庭,聊喜欢的诗和音乐,相互打趣,笑得花枝乱颤,然后沉静下来想,如果没有生存之忧,最想做的是什么。

有时,我们稀里糊涂地过着一日又一日,的确需要一位挚友在身边轻轻提问,思索后交出心底的答案,从此可以更大张旗鼓地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这仿佛是一道路标,指向我们在内心里秘密建造的美好森林:有不老树伸出坦荡的双臂,有永不落幕的朝霞,有穿着五彩花衣整天飞舞的大鸟,有在树与树间穿梭握手的光。写作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座永不天黑的巨型森林。

那天,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我们仨坐在一个长木桌前,请老板给我们拍的:三个不同年龄的女人并排坐在藤椅上,背后是青山和茂密的树林。我们逆光拍的照片,让人想起《海鸥食堂》里最后一幕,几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在海边坐成一排,几经周折,知晓彼此秘密的闺蜜坐在一起,神色自如而安宁。

就是这样,和这个爱花、爱音乐、爱诗歌的女人,随便在哪里坐坐聊聊都觉得很舒服。那天下山时,绿萝姐和我们说道:“生活如果没有诗歌和音乐会是怎样?很难想象。”鹃儿开着车,我们从盘旋的山道上下来,车窗外的各种野花野草,在这个初夏时节开得灿烂,绿萝姐不禁在车上轻轻地唱起歌来,我从她斜望窗外、被阳光照亮的脸上,看到生命丰沛流动的汁浆,而其实那时的她,刚经历放疗、化疗不足半年,历经两次癌症,是下车就需要坐轮椅,需要人搀扶着上下电梯的病人。

从小到大,生活似乎从未厚待过她,而她依然执着地热爱生活。2016年第一次在上海与绿萝姐见面时,她一袭紫色披风,内搭紫色丝绸绣花裙,头发梳成小辫往上盘,一条蓝色小丝巾系在盘起的小辫前拉成个小蝴蝶做成发带,一副粉色边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真是美啊。那年,她六十四岁。

当时,我惊讶地听她讲,她里面穿的丝绸绣花裙是自己改制的,因为人长胖了,于是把袖子拆下来,镶在身子两侧,裙子则成了无袖裙,然后外面披件小披风,看起来酷酷的。我年轻时最爱看《上海服饰》,然而却是叶公好龙,未学到半点儿。

那年的中秋节前夜,我和绿萝姐对坐在南京西路1001号——凯司令西餐咖啡社,张爱玲笔下的《色戒》写到过这间店,“装有柚木护壁板,但小小的,没有几张座”。小说里王佳芝曾来这里等易先生。这里也是张爱玲和炎樱常来的地方。没想到建于1928年的老店还在,栗子蛋糕还在,也许味道与八十年前大不相同,可是喜欢甜点的我依然忍不住吃了三个。栗子蛋糕内层全是柔软的栗子泥,外层为掼奶油,甜而不腻,这也是凯司令栗子蛋糕的一大特色。

热情的绿萝姐又为我买了拿破仑蛋糕,酥脆掉渣,果然与重庆的不一样。她自带了老字号的鲜肉月饼,我俩再佐以普洱茶、罗宋汤,中西合璧,吃得乱七八糟,却又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姐姐拿出她一本80年代的《诗歌日记》,读诗给我听,我静静地看着她手上的茉莉手串,还有胸前的玉兰花串,那是我们俩一前一后在楼下卖花的老婆婆处买下的。能和一个这样的忘年交对坐读诗、听雨,内心的宁静如月下流水般缓缓流淌,有水花轻溅,又有调皮的欢愉。她一身病痛,我一中年女人,我们还能卸下所有的生活负累,对坐读诗,共赴好时光,是我们的幸运。

读诗、喝茶、听音乐,这些看起来并不会给我们生活带来实质性改变的无用之事,却能让我们绝不轻易被生活击败。

可以确认的是,绿萝姐是我的忘年交,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可以一起谈陈丹燕、王安忆、海桑、席慕蓉,聊诗,谈过往,讲沧桑的经历。

每当我想起热爱生活的她,总是心生感慨,很多画面在心底浮现:她曾经是在大上海骑自行车的姑娘,风儿悄悄吹起她的裙裾,她意气风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喝茉莉花茶读诗,外面的牵牛花悄悄地开了五朵,她心如平湖;她也曾坐在琴凳前自弹自唱,曾坐在电脑前编辑视频照片,为毕业五十年的同学寻找过往记忆,遥想当年;她独自回到重庆,在她的家乡租一处民宿,面对长江,整夜看江上灯火,她兴致勃勃。这些都是她热爱生活的证据,尽管现在她正慢慢老去。

2019年11月,绿萝姐折腾着搬了新家,她发来一张照片,客厅的一面墙上,绿萝垂吊欣欣然,桌上的玫瑰开得正好,旁边还有郁郁葱葱的火棘。她给我留言:“美是毕生追求,你我同框。”我瞬间泪目,她是绿萝,我是花儿,美与我们同框。2019年对我和她来说,都有着很多艰难度日的时光,而我们不会轻言放弃,不会轻易丢失的是那共同追逐美好生活的心。

2020年,我决定做个行动派,想到的事情立马去做,于是开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了机票去上海看绿萝姐,只是想有两三日可以和她安静地说说话、听听音乐,陪陪她。

我给她带了两个小礼物,一个是辛波斯卡的诗集,一个是我妈妈做的咸菜。诗与咸菜都是生活里的不可或缺,并存并生,咸菜是乡愁,诗歌是生活里的那点儿甜。

那个周五,她要去医院打针,我本想陪她去,她却给我安排到医院旁边的半层书店半岛湾半日游。也许她不愿意让我看到生命中更多的不堪,她努力在告诉我生活可以美好。漫无目的地游逛,在小小书店里找寻喜欢的书,在兴致来时随时哼着歌……这些都会为沉重的生活托底。

这趟短暂的上海行没有去任何网红地打卡,就是两个女人喝茶,吃花生、南瓜子,一起读远方好友的来信,一起读诗,一起聊些不着边际的话……在我即将离开的下午,刚打完针需要静养的她,人半躺在床上,从手机里找出一曲《手心里的温柔》,用蓝牙音响放出来给我听,为我送行。这些时分,都会长成我身体里的温柔,再释放出来。

此时的绿萝姐,一身病痛,孑然一身在上海,请钟点工做饭、做清洁,用手机下单买食物,独立自由地生活。她会在早上赖床,深夜不睡,夜晚偎在床上读书,和朋友语音聊天,叫来快递员退掉不合身的羽绒裤,连夜改制过年穿的大红棉背心,她很少出门,却做到了居一屋而安。在她那间小屋里,她有时弹弹琴,有时会会友,有时读读书,有时听听音乐,有时为花儿浇浇水,这些都是与美同框的生活。

愿这个世界更加温柔地对待她,这是我心里小小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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