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闾无殇向后踏几步,回到生气的林挽青身边,轻轻用手拽了拽她衣袖。
林挽青柳眉紧锁,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身上的冷意更甚从前。她偏过头去,看也不看辟闾无殇。
辟闾无殇却丝毫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林挽青,像是要将她如今的容貌刻在心底,驻留万年。
林挽青被他盯得不自在,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眼神却刚好对上辟闾无殇脆弱的目光。她心一颤,仿佛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辟闾无殇看见师姐看着他,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师姐有时捉弄自己,那是他们二人最开心的时光。他咳嗽一声,伸手挠挠头,恢复往日落拓的模样。
“师姐,人间纵有千万风景,你最好看。”
说着,辟闾无殇伸出手,轻轻地抚平林挽青眉头的皱纹。林挽青觉察到了什么,她刚想开口询问,却被辟闾无殇抢了个先。
辟闾无殇摸了摸师姐清丽的脸庞,豁达一笑:“日后再见了。”
没等林挽青反应过来,她便柔柔然昏倒,倚在辟闾无殇身上。
辟闾无殇伸手摸了摸师姐柔顺的长发,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望着那个歪着头、正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的青年。青年面露了然,挥手招来一个士卒,轻声耳语一番。士卒低头领命,就要接过林挽青的身躯。
“若她有一点闪失,我拿你九族筑京观,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辟闾无殇直视着青年,又偏过头看看这个士卒和善地笑笑。
“劳烦告诉其他人,记住了吗?”
士卒顿了顿,低头躬着身子回到行列之中,隐约间能听见盔甲因身体不断颤动而轻轻作响。
“你……”
曲昇并非完全不明白辟闾无殇的所作所为,但他依然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尤其此事因自己而起,他更觉得难以面对。
辟闾无殇转过身子,面对着神色复杂、面露愧疚的太子,耸耸肩膀。
“知道错了就学乖点,况且东宫也不是世上最差的地方。”
曲昇似乎因为辟闾无殇没有恼怒而长舒了一口气,他莫名觉得辟闾无殇的话有种诀别的意味。
辟闾无殇没有再看曲昇,他走到汤楚面前,喝退周围士卒,轻柔地取下她口中塞着的棉布,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汤楚神色憔悴,鬓发散乱,眼神仓皇。两人四目相对,两两不言。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把她扯进了这一堆繁杂的事情里。辟闾无殇想到。
那日夕阳下那个清瘦又脆弱的背影让他难以忘记,他曾暗中告诫自己,不让这位正当美好年华的姑娘再因自己而卷入纷争。事到如今,他没有做到。
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做到这么多了。辟闾无殇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着的一块玉牌,轻轻递给汤楚。
曲昇瞪大眼睛,他认得那块玉牌,玉牌中间用篆文雕了一个“帅”
字,笔力遒劲,杀气扑面而来。这是玙朝军中统帅所独有的标志,能获得这块牌子的人,不过一手之数。这块令牌是与当年“将军令”一同发给他的,已是军伍中最高的荣耀,那时的他还不叫“辟闾无殇”。
他递给汤楚的那一块虽不能调兵遣将,却也分量不轻。军中讲究见令如见人,帅令从不允许借于他人,为的就是防止兵权旁落,军权易主。
辟闾无殇如此做,就意味着,他昔日所统率的那支部队,在这一刻,全听汤楚的了。
试问谁能将一军统帅所有权限尽数赠与他人,这代表着持印之人如统帅一般。
曲昇明白这点,但汤楚尚未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她愣了愣,手里接过令牌,只是用手不断摩挲着这块仍有辟闾无殇气息的玉牌。
“对不住,汤楚姑娘,还是把你卷进来了。”
辟闾无殇头一次如此心疼,又如此抱歉,他干笑两声,却只看见汤楚低头不语,心里更加难受。
“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再听听那曲《登云楼》。”
辟闾无殇弯下腰,轻柔地理了理汤楚的头发,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黯然道:“他们不会为难你,你速速离开此地吧,寻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若遇上难事可出示此令……”
辟闾无殇笑笑:“如果将来还能重逢,定要与你重回旧地,定要看你在台上顾盼生姿,一笑万古。”
汤楚眼角流下一滴清泪,用力地点点头。她突然抱住辟闾无殇,抱了良久。
“好了。”辟闾无殇轻轻推开汤楚,对着青年从容地点点头。
“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