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侍女把他抱走后,顾昭随手翻阅了周桌面上的纸张,见都是一些奇怪的线条绘成的图,他忍不住皱眉道,“这画师是谁?”
“刚才出去的那个夷人,陛下见到了么?”
“他呀。”顾昭不由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画师画技水平堪称拙略。
“从锦看他画的做什么,朕给你画一幅。”顾昭竟然有了些许信心,掀起袖子道,转眸见到身边人容貌昳丽朝他浅笑,心中一片荡漾。
“陛下。”容从锦好笑按住他的手腕,意有所指道,“这画可是价值万金。”
“钦朝冶铁一般是熟铁和生铁、自然钢,冶铁用木炭也用煤,但是木炭消耗巨大,生产一斤生铁,要两斤铁矿,七斤木炭,即便铸造出来了也容易折断。“容从锦从一旁小桌上取过一个锦匣在顾昭面前打开,“陛下请看。”
“这是什么,好沉。”顾昭茫然瞧着里面泛着冷光的物件,圆溜溜的,他刚拿出来就觉得压着手腕,又放回去了。
“说是什么机器的一个部件,这是连接上的。”容从锦将锻造连接处指给顾昭看,钦朝自然有百炼钢的做法,反复锻打无坚不摧,书中言: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面筋乃见,炼钢亦然。但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称之,一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则纯钢也。【1】这样锻造出来的兵刃都是武将的至宝,但受原材料影响,能做出来的铁器都是小型轻薄的,防止在过冷时断裂,这样大型的部件,却是锻造不出来的。
显然这些夷人有一种办法,不但能锻造出厚实的铁器,而且将他们连接起来做成机器,既可以利民生,那是否可以做武器之用?
容从锦眸光流转,自古以来农用和军用都是可以相互配合的。
“哦。”顾昭兴致寥寥,只是跟君后聊天他忍不住打断,顺着问道,“那我们的矿石也能打成这样的么?”
“可以的。”容从锦道,“木炭所耗甚大,多用煤炭,这个夷人认为是煤炭中多了一种物质,让铁器不成,他提出可以先提炼木炭,祛除木炭中的杂质再行锻造。”
容从锦顿了顿,说起来这跟蔷薇露的提取方式有相似之处。
“从锦?”顾昭疑惑唤道。
“没什么。”容从锦笑着应道,“只是想起那些冶铁的专营,不知道查得如何。”
专营在当地盘踞多年,俨然一个小朝廷,去查专营匠户、矿石数目的官员到途中路遇劫匪,不幸辞世。
吕居正听到这种说法,当时就气得跳出来,他熟悉这种说辞。
“陛下,臣以为铜矿铁矿产地的当地安抚使应当其责,账目混乱方有此祸,那些专营统领不能管束匠户、罪犯,也有责任。”吕居正道,“臣愿意前往查清矿场、理清账目,以正朝廷根本。”
顾昭基本没听,“嗯嗯。”
“陛下!”吕居正也是气糊涂了,忘记顾昭有痴症,还以为他是不愿意。
“吕大人所言有理,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容从锦在屏风后道,“绍卿。”
“臣在。”铁矿铜矿一直是朝廷的隐患,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地方官员势大,除了吕居正这种愣头青,根本没有人愿意沾染,绍鄞一直屏气凝神生怕把自己卷进去,谁知还是被点名了。
“吕大人一心为国,但毕竟年老,此事由绍卿做正使,吕大人为副,即日前往磁州。”
吕居正只要能为朝廷办事,就满意了,听到还是跟官风清廉的绍鄞同行更为喜悦,朝绍鄞行礼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绍鄞连忙还礼,其实非常苦闷。
下朝后,绍鄞就往宫里递了折子要给太后请安。
进忠过来询问容从锦,遇见吕居正连忙行礼,等跟容从锦讲了他自然是答应了的,进忠得到回复匆匆下去安排。却听到背后有一声极浅的笑声,他顿时背脊升起一层薄汗,借着侧身下去的姿势,转头间不着痕迹的瞥向容从锦,容色倾城的双儿在书桌旁握着一卷书,姿态秀美,格外温婉,唇边噙着一点温柔的笑意,那是所有名门闺秀的仪态,在皇宫中看惯了的进忠却刹那间遍体生寒,等走出门外时才发现,汗水沾湿衣衫正紧紧贴在身上。
绍鄞匆匆来见太后,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慈和太后精神一振,“皇后竟然将如此重任交托兄长,您一定要尽心竭力为陛下、皇后做好此事,绍家声望在此一举了。”
绍鄞一窒,胸口被气得发闷,“太后没有听臣讲么,前面的特遣使已经被杀,臣此去危险重重啊。”
“兄长不必担心,皇后是有成算的人,您是本宫至亲,必然安然无恙。”慈和太后安抚道。
绍鄞重重跺脚,长叹一声,“糊涂啊…”
在他看来慈和太后已经昏聩,是非不分,慈和太后又何尝不觉得兄长固执呢,她认真劝道,“绍氏一时有本宫撑着,但毕竟是外戚,何况本宫并没有后嗣,连外戚都做不长久,皇帝继位绍氏没有什么功劳,现在的繁荣只是空中楼阁,既然皇后肯用兄长,那就是看重我们绍氏,兄长当认真做几件功绩出来,为皇后心腹朝廷栋梁,才是长久之计。”
“娘娘让我一把年纪还要千山万水去查矿产,明明有让绍霜入宫这样既简便又一劳永逸的法子却不肯用,不知是安的什么心。”绍鄞越听越寒心,不由得冷然道,“难道绍氏只有您才配嫁入皇家么?”
慈和太后面上血色刹那褪去,唇启合数次,猛然站起来指着他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