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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信大可以去问,仔细听听宫中动向如何。陛下卧病时日不短了,大皇子有这份心日久……倘若他要的是储位,那皇位也只是更进一步而已,你的儿子,能不能担得起这份重任,你当然比我更明白,天下如今离不开陛下。等到他成功……成功逼宫,皇后想做什么也做不成了。何况……”
皇后稀奇的看着顾璇玑讽刺的表情:“陛下也是您的丈夫,大皇子与父亲之间孰强孰弱,谁更聪明,谁更老谋深算,您告诉我。他能成吗?倘若不成,皇后,您可不只这一个儿子,其他皇子该如何立足?”
这话比其他话都更具有威慑力。皇后捏着手心半晌不动,终于站起身命人出去探听消息,末了一指顾夫人:“扶她进去,她要生了。”
这时候在椒房殿产子自然有诸多不便,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皇后叫人拿自己的手令往顾夫人那里传召准备好的巫医,连带器物一起带过来,自己站在殿前等候大皇子那里的音信。
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仅仅顾夫人要生产了这一件事就足够令气氛肃穆起来,繁密雪花之中人生稀少,皇后凝重的眺望着远方,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这时候正在生死关口的顾璇玑。
她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知道,倘若真有机会能够一举登基……也不会不做。而方才顾璇玑的话已经说得太明白了,赵朔不仅知道,甚至纵容了长子动手脚,他的病几分是真?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赵济要逼宫,头一件事就是取得皇后的配合做他的内应,而当时同意儿子往宫中安插人手,她有没有想过丈夫的安危,有没有想过赵济或许不仅是要不利于顾夫人?她到底知不知道有这个可能?
她当然知道,但她还是答应了。
这事于她又没有坏处,倘若能成功,堪称一本万利,倘若不成……赵朔也不会废后。
夫妻之间就是如此,底线太低,牵涉的人和事太多,彼此就都肆无忌惮起来,什么感情信任全都薄如纸,只有利益是永恒的,不可磨灭的。不到逼不得已,赵朔绝不可能废后,眼下时局未定,皇后又是糟糠之妻,哪怕是为了名声和脸面,皇后也是稳如泰山。她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放纵了赵济。
而赵济呢?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父亲为什么迟迟不愿意立储,不甘心为什么赵朔多次敷衍他,无论是考校还是安排事务,全都带着不愿意他多插手的态度,不甘心为什么连赵渊和顾寰都更得重视……正因他是皇子,他得比别人更老实本分,但偏偏他早就长大成人,做不回对父亲毫无威胁的稚子幼童了。他要争名夺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父子亲情比夫妻之情更脆弱,这到底应该怪谁呢?
“您可不只这一个儿子,其他皇子该如何立足?”
倘若赵济能够成事,这件事不想也罢,然而皇后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顾璇玑说的都是真的,赵济是成不了的。他的心机与狠辣都不如父亲,何况宫里毕竟是赵朔盘踞的地方,仅凭几支禁军要能撼动皇权,那就想得太简单了。倘若等到赵朔平乱再撇清自己只会留下更多嫌隙,连带着害了自己其他的孩子,皇后用力咬着牙,看着一个顶风冒雪的老宫人急匆匆的冲回来,附在自己耳边把看见的事都说了一遍。
“外头已经乱了,我瞧见远远地起了烟,好像是烧起来了,是陛下寝宫那里。没见到殿下,只听见马蹄声,再往前就不叫咱们进去了,我拿着您的手令,没见到大皇子,他身边的人说,叫咱们把门关起来,别放顾夫人出来,最好是赶紧把她了结了……”
皇后用力握住栏杆:“蠢材!”
她只骂了这一句,转身进了内殿,在乱嚷嚷的人群之中越过帐幔走到顾夫人榻边,抓住她的肩膀:“我现在该怎么做?”
顾夫人确实是要生了,她的面色十分可怖,神情却安定,眼神更是冷冽,甚至带着嘲讽:“您比我清楚。”
皇后直起身来,环顾内殿,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必然保你平安。”
顿了顿,望了一眼外面:“也保陛下平安。”
第七十九章,刀斧
皇后往椒房殿派了几十个健壮的妇人看守,又叫守着自己这里的禁军统领去找赵济,务必让他来见自己,就说赵朔把一半的禁军虎符放在自己这里,自己在偏殿静静等候。
她面沉如水,指挥若定,浮动的人心也都静了下来。
赵济自然不在冲锋陷阵的人群之中。逼宫与攻城不同,只有活到最后才能收取果实,何况禁军其实不足为虑,赵济真正担心的是宫外是否有人察觉异常,与自己作对。他猜到母亲会发现自己隐瞒了一些事,但只要大事已成,他深明大义的母亲不会与自己为敌。
多年母子,彼此心事就算不说也能猜出,赵济接到母亲的手令也只是愣神片刻,就往后面走了。他没告诉母亲自己得来的消息,说是赵朔此次旧伤复发再加上风寒乍起,形势十分险峻,已经很不好了,也是有自己的顾虑。毕竟多年夫妻,万一母亲察觉到自己想要逼宫,一时心软思及夫妻情谊不许自己多做动作,他的筹谋也就都落空了。
新都毕竟太新,规矩还不够森严,但朝阳映照在琉璃瓦上,太容易令人野心勃勃。赵济察觉父亲并无立储的意愿,其实并不怎么心急,他知道父亲宝刀未老,自然不愿意旁人多想待他百年之后谁来继承基业。然而听到安插的内线传来消息,说父亲评价自己勇武有余,心计不足,赵济就知道指望父亲回心转意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