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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有淡淡白昙花的香气,水一样。闻着这样熟悉的味道,赵毓终于渐渐安眠了。他躺在这里,如同回到故乡的旅人,四肢百骸都浸润了怡然,慢慢舒展,像一片树叶终于落到了它应该落在的地方。
天不亮,文湛需要起身。他很轻很轻的亲了一下赵毓的额间的碎发,不敢惊动他,很轻的下了床榻,让外间伺候的小太监拿了冷水浸润布巾,按在腹下,很慢很慢,才将自己汹涌的情绪一点一点镇了下去。
柳丛容为他更衣,并且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大小姐过来了。”
今日,赵格非进玉熙宫的时辰比平时早一些,天还没有亮,她本来想着换了书回去再写几张字,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柳丛容与黄枞菖,还有那些平时只在皇帝寝殿周围护卫的兵士们。
这个,……
很不幸,她还见到了文湛。
今天这位“六叔”很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赵格非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现在的他似乎是另外一个尘世的人,那个尘世漂浮于俗世之中,却属于长大后的人们。那里也许布满了荆棘,悬崖与令人万劫不复的深渊,依旧存在着绚烂的鲜花和甘甜的蜂蜜,引着人们追逐,却不死不归。
赵格非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六叔。”
文湛问她,“这么早到玉熙宫,是要看书吗?”
玉熙宫原本没有存书,赵格非在禁庭看书不方便,黄枞菖将赵毓原本放地窖的书柜们都搬了出来,又布置了许多他原先看惯了的书籍。
“是。”赵格非回答,“上次拿了本古楚语的《楚辞》,太艰涩,看不太明白。开春之后我就要去谢家读书了,谢冬荣先生给书单很规整,先要从儒家经书开始读,打个好基础,所以我想着先把书放回来,等以后闲了再看。”
文湛点了点头,“你早上用膳了吗?”
“没用。”
“在这里吃点吗?”
赵格非看了看文湛,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黄枞菖,那边似乎没看到她,一直低着头摆弄茶具。皇帝也不说话,只是等着,于是,她点点头,“好,谢谢六叔。”
文湛问,“今天还拿新的书?”
赵格非,“想拿一本庐山先生的《戏文散编》。”
文湛把赵格非手中的书接过去,吩咐柳丛容准备早膳,随后便引着她到后面林立的书柜丛中。
“格非。”
“是,六叔。”
“你爹,送你去谢家读书,你外祖父同意吗?”
文湛把那本《楚辞》插|回去,抬手,从第七排的一个旧书柜中抽出来一本书,正是赵格非想要看《戏文散编》。他并没有递给她,而是随手翻开,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些春|宫,于是很自然的放了回去,继续找那本应该被承怡塞在哪个不见天日角落的洁本。
赵格非,“……”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方才文湛似乎在问他话,她这才连忙回答,“我的事一向是我爹做主,之前我娘都不说什么的,外祖父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只是,现在我大了,我爹也会问过我的想法。这次去谢家读书,是我自己愿意的。”
文湛,“为什么?”
赵格非,“谢冬荣先生教女学生读四书。”
文湛,“考不了科举也要读吗?”
最后一排书柜,最底一层,被尘土覆盖,他低下,眼睛一排书一排书的扫过去。
“考不了科举更要读。”赵格非,“我想要知道这个尘世本来的面貌,越真实越好。既然四书是圣人经书,是世间一切高爵厚禄的敲门砖,我想要仔细研读一下,它究竟是什么。”
文湛转过身,看着她,伸手,递过来一本书,正是赵格非要找到的戏文散编。
洁本。
经过前朝学士尤清篆编校,无一丝一毫有伤风化的言辞,干净的如同一份清澈见底的白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