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赵毓扭头看着他那张苦瓜脸,“穷了?没事儿,这次我弄了不少钱,有空我给你送点儿进来。”
“不是我。”鹧鸪殿空旷,毗邻太液池,暴雨时风冷,黄枞菖将外袍给赵毓披上,“祖宗,悠着点吧,您这跟主子一折腾就是一晚上,那叫声也忒狠了点。柳丛容在外面候着都快撑不住了,我看他冷汗都下来了。再说,这一身青青紫紫的,看着瘆人。”
赵毓那一张犹如雍京城墙拐弯一般厚的脸皮有些发热,他内心难得好好反省了反省,——最近是不是过于色令智昏?
应该,也许,是。
他决定要回去念几遍清心寡欲咒。
只是,当赵毓回到鹧鸪殿,看见一桌清淡却丰盛的食物还有文湛的时候,念咒的心就有些反复,随后,当文湛照例抱他坐在腿上进食的时候,那点反省与去念咒的心思早就如同太庙香火熏着的祖训,断断续续的,烟消云散了。
黄枞菖,“……”
文湛手指拿着象牙包金的筷子,给他喂了一口鱼,“西北道走私很厉害?”
赵毓难得没有被鱼肉扰乱想法,看了看文湛,“我以为你知道,边境不走私养不了兵。”
随后,文湛喂了他几口米饭,两口菜蔬,还有几只新鲜的河虾,赵毓就感觉有些吃饱了,天气太热,胃口不好。
“我知道。”文湛又拿过一个玉碗,里面是冰湃过的水果,淋了一层蜂蜜,他用金叉插|起来一块蜜瓜,喂进赵毓嘴中,“只是没想到这样明目张胆。”
“西北道只是一群中下层不得志的军官与游兵散勇,他们就是出个苦力,得点散碎银两,真正拿大头的另有其人。”
文湛,“谁?”
赵毓又看了看他,不说话,此时,文湛喂了他一颗葡萄。
文湛,“你不说我都知道是谁。我的那些藩镇?”
赵毓点了点头,“叫他们藩镇也是大家浑说的。大郑五百余年没有设过节度使,当年圣王鹤玉雄主暮政,晚年昏聩出了岸世之乱,朝廷为了应对才设立了几大节度使,却导致了之后一百余年的藩镇割据,要不是宪宗南征北战结束乱世,大郑早就分崩离析了。现在朝廷用兵部的官员总督地方军务,只是西北、北境常年用兵,又距离雍京太远,加上那些边境上的镇守将军可以世袭,可以征税,隐隐约约有藩镇的气象。目前看,不成大气候。”
文湛却说,“等这些藩镇真成了大气候,再想做什么就被动了。”
几百年了,凡是坐在皇位的人对于藩镇一向极为忌惮,文湛也不例外,“承怡,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他们?”
赵毓又不说话。
文湛则说,“没良心,喂你这么多好吃的,都打动不了你,和我说几句实话?”
赵毓,“呃……”
他看了看黄枞菖,那个人也在司礼监,当然知道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不过此时他好像又蔫了,一直在旁边站着,不是看碗里,就是看碗里,或者还是看碗里。
“这事儿不归我管,”赵毓不吃了,省的被文湛说没良心。
文湛又给他喂了一口葡萄,“你在边境多年,这些事情你明白。我们就是闲聊,你忌讳什么?”
赵毓口齿不清,“不过就两条路。
一条路就是先帝,先帝的亲爹,先帝的亲爷爷那样,对于那些藩镇使用离间计,让他们自己打自己,雍京就安稳了。朝廷只要拉拉这个,打打那个,这个打一个棒子给一颗甜枣,那个给一个甜枣打一棒子。除掉树大根深的,换上根基尚浅的,只要你让他们觉得,一个藩镇被铲除绝对是他自己的错,而不是你这个白眼狼想要卸磨杀驴,或者文绉绉一点,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认为,虽然有很多藩镇将军死了,总有人还可以活下去,总有人继续割据一方,总有人公侯万代,这就可以啦!这些手腕《战国策》里面都有,比照着做就是的。这样做,简单方便,权谋这方面,我没见过比你手腕高超的,只不过,这样可以保一世两世的安稳,一旦帝位上的人弱一些,朝廷力虚一些,又会回到群雄割据的年代中。”
文湛,“另外一条路?”
赵毓,“废除所有可以世袭的镇守将军,能顺的就发点黄金让他们回老家种地养老,不顺的就杀,收编他们所有的军队,朝廷养兵,同时将宁州总督,宣大总督还有辽州总督所能管辖的区域向西北、向北境阔,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但是,……”
文湛用勺子盛了桂花酸梅汤给他。
赵毓,“这么做应该会让那些领兵的将军们心寒,人家本来想着拼命之后可以裂土封侯,谁想到让你给点黄金打发回老家去了。他们不说,可是的确都有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却最后只能在老家做个富裕的田舍翁,那种破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安抚的。我怕如果有强敌来犯,小心没人为你出征。”
文湛就着这个勺子,也给自己舀来一口酸梅汤,喝掉,“一个藩镇被铲除绝对是他自己的错,……,那就造成垓下之围,十面埋伏,让他们做困兽之斗好了。我看石家不错,可以用来试剑。”
赵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