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文泰领着自发组织起来的民众上黑树国家去“问事”的时候,大二(白治国)自觉自愿地加入到那个队伍之中。别人问黑树国建设学校的大部分建材都弄哪儿去了?每年收的提留款,那账能不能公布?计划生育罚款上交给乡里多少,余下的都到啥地方去了?一系列的问题,哪一个问题都会让黑树国头疼欲裂。大二挤到黑树国面前,只问一件事,“年年都有救济粮,救济款,而我又是一个全庄人都知道的贫困户,我一份救济粮,一分救济款也没有给过,那些东西都发给谁了?”
黑文泰一被选为老白坡的村支书,心里就想着大二,一有救济粮,就先给大二发。到春节的时候,大二不但发了一床新棉被,还有一百斤面粉。他拿着这些物品,走在庄上,遇到有人问他,他便告诉庄上人:“这是政府不忘贫困户,是党给的温暖。这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决不是哪个人的恩赐。”但他心里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黑文泰,恐怕他还是啥也分不到手。
过了年的二月间,仍然是天寒地冻,冬天的严寒仍在继续。尽管大二有了新的棉被,但他的傻子老婆却有病了。吃不下饭,又不知道穿厚衣服。晚上的时候,一睡着,连被子都不知道盖。在一个半夜里,大二起床看他的傻女人时,她浑身冰凉,僵硬地挺在那儿。大二一直没有用电,他点燃油灯细看时,人早已经死了。看到女人的死,大二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有感到庆幸。多亏他把孩子交给了侄子们,让他们抚养。如果让他的傻妈妈管他,肯定早就活不成了。眼前的事实又容不得他多想,既然人已经死了,咋处理咧?别人家死了人,谁家不是响器喇叭的?热闹东京的。可是,还得上县里的火葬场去火化,汽车钱,火葬钱,找人又得一部分钱。大二越想越头疼,这不是一件小事。仰天长叹一声,便出门去找他的二侄子白宗杰。让他给出个主意。
白宗杰起床后,到门外,大二正总冻得发抖。白宗杰便让大二进了屋。白宗杰听完大二的叙述,问道:“你想咋整哩呀?”
大二说:“我也没有那钱,我也不想去火化,不去火化,乡里知道了会不会罚钱啊?”
白宗杰反问他:“你的钱搁哪儿哩呀?他罚你啥呀?”
大二明白了,便说:“那不中,偷埋了算了!”
白宗杰说:“啥偷埋不偷埋啊!你教俺婶往西南岗一背,挖个坑儿一埋,不就算了!谁还去追究你!”
大二疑惑地问:“这中不中啊?”
白宗杰肯定地说:“有啥不中啊?你一人作事一人挡,就是大队找着你,挖出来,他们还得替你埋哩呀!”
大二放心了,说道:“中啊!就这儿着办!我谁也不跟他说,只当没有这回事儿。日后就是他们追究起来,也牵扯不到别人。中!我这就去!”
大二回到家中,把刚才吹灭的灯重又点亮,看了看他那头种猪,又看看他的种羊。这才找了一把铁锨靠在门外的门框上,反身把已死的女人抱出来放在地上。进屋找到钥匙和锁,吹灭油灯,把门紧紧锁上,又把女人吃力地放在后背上,拿起门口的铁锨,在暗夜的包裹下,一步步走出村庄。当他背着女人,走到老白坡的岗半腰时,他已经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在老白坡上,有他的责任田。在夜色中,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了属于自己的地块,放下死沉死沉的女人,在地头挖掘起来。
天快明的时候,大二才把女人掩埋掉。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堆了少许的土,在地头稍微凸出一个坟头。有了这记号,他想,等娃儿长大了,就对他说,这就是您妈妈的坟。以后要年年来给她上坟、祭奠。老白坡没有人关心大二的女人死后是如何处理的,虽然风声很紧,由于县里建了火葬场,全县所有死亡者都要到县殡仪馆去火化。如果有偷埋者,民政部门会联合公安等部门,把那已埋的死者给扒出来,然后往尸体上浇上汽油或煤油,当场火化。他们说一定要民众们移风易俗,促进文明殡葬。不过,像大二这种情况,就是乡村干部知道,也奈何他不得。要不然的话,乡村还得给他一大笔丧葬费呢!
三个女人死了一个,如今,大二只剩下两个女人了。看着自己的日子,还要养活那不满周岁的儿子,他不打算再找这样的女人了,就这两个,现在他也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