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阳眉头紧锁:“这危险已经体现出来。几次大规模的罢工失败、全国工人运动处于低潮的教训告诉我们,工人阶级不能赤手空拳、孤军奋战,必须同绝大多数的农民结成同盟。人多力量大,我们没有精良的武器,但我们有广袤土地上的人民百姓,这股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才能解决中国革命的前途问题。遗憾啊,遗憾,我党的许多同志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怎么不靠边站、成孤家寡人?”
说这话像是给自己提气,李正阳夹了一筷子辣椒就往嘴里送,辣得稀里哈啦刺激过后,思路像是更清晰:“我才和齐钢同志商讨过这个问题,我们得尽快着手开展农民运动,以奠定中国革命最坚实的基础,解决我们最主要的同盟军问题。这项工作迫在眉睫啊,不能再拖了!”
齐钢:“中国革命没有农民是难以成功的,但一个整体确实很重要。”
柳书润不无忧郁地说:“可是,上头不支持,你怎么下手?”
李正阳:“没有迈不开的步,没有趟不过的沟。办法总是有的,就看你下多大的决心。”说完,仰头就把一杯酒倒进了喉。
“我猜呀……”郑小霞又加了个韭菜炒蛋端上桌。“润之是不是要回湖南搞农民运动?如果是,我赞成!”
这下李正阳瞪大眼睛看着她,突然大声说:“知我者,夫人也!”
高度兴奋的李正阳边让座边倒酒:“来来来,夫人,喝一杯,为咱俩知己先喝一杯。”郑小霞举着杯先说话:“你以为我来上海是白来的,你突然严重失眠,茶不香、饭不进,愁得‘有病’没法治,我猜也能猜个八九来……”
齐钢的酒杯举过来:“羡慕啊,正阳,这不光是同床共枕的夫人,更是知根知底的战友,来,喝一个!”
柳书润也站起来:“干,为志同道合的你们,更为未来农运高潮早日到来,干!”
四个酒杯碰出清脆的响声:“干——”
郑小霞到底是文气十足:“蛟龙无水困沙滩……”喝了酒的她更健谈:“与其没有施展主张的舞台,不如另僻天地,去找自己能成事的天地。湖南是夫君根基最好的地方,湖南的工人运动像燎原之火,已燃遍全国。农民运动应该更有基础,毕竟自小我们的根都在农村那方泥土里埋着,发芽、开花是自然的呀!”
李正阳站起来了,高声说:“说得好啊,说得好……”举着酒杯意犹未尽,把嘴一抹,对两位好友说:“上海已非我立足之地,我准备以养病为由向中央请假,争取尽快返湘,去唤起工农千百万!”
“好——”齐钢吆喝一声,柳书润伸过手。
“老兄,我的事也不办了。求他人不如我们一起干!只要有你老兄挑头,在湖南,我就是你第一个‘跟班’。”说完,仰头一口喝尽。李正阳看一眼妻子,两支手一同伸过去。继而,三双手抱成团,发出一个共同的强音——“湖南见!”
(42)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美
第二天,忙了一天的李正阳回来,看他难有的高兴,郑小霞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但还是想说说自己的担忧:“……湖南是有我们的基础,但毕竟还是赵恒惕的天下,尤其你参与了联合谭延闿推倒赵恒惕,赵老贼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正阳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说:“你是想说湖南仍不是我开展工作的好地方,不放心?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的夫人,我已经找到一个好地方……”
郑小霞抢着问:“哪里?我去过吗?”
李正阳:“哎呦,你还真没去过,可是又太应该去的地方……”
郑小霞顿悟,惊喜着望丈夫一眼,和李正阳几乎同声说:“洞庭湖!”她像是恍然大悟。“对呀,你怎么总是高我一筹,我应该想到的呀。乡亲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亲人,山水都是你再熟悉不过、滋养你成长的养料。有根基、有人脉。”
“是啊,回故乡华容道,百事不问一心养病。别人对你的思想不以为然。何不丢开这些不快与失落,去看看你难以释怀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乡亲。那是你思想与智慧的土壤,是你改革社会的灵感源泉。那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还有那些屋那些人,都是我夫君的补药。亲爱的,那是你养病的最好地方。”小霞兴奋地说了一大串。
李正阳故意问一句:我有病吗?
郑小霞一笑:还装,你的病不在身体在精神。不就是农民问题嘛,农民问题回农民中去解决呀。
李正阳:“是啊,我想回洞庭湖老家发动乡亲们建立农会,还要建立最早的农村党支部。农会的权利也能保护农民。这跟工运、工会应该如出一辙。取得经验后,向全国各地推广。”
郑小霞:“太好了,这样最好。你能轻松地疗养身体,还能开创一个农村革命的新基地。另外啊,我这李家的丑媳妇也该去见见华容道的乡亲们了。俩伢崽也该去爷爷奶奶的坟头去认个祖了。”
突然,郑小霞歪头一笑,诡秘地说:“本姑娘第一次进婆家,怎么,是准备八抬大轿接?”
李正阳一听不由笑了起来:“有带着两孩子坐八抬大轿的?”
郑小霞急了:“怎么不能?你可不能偏心哟,别人坐了是明媒正娶,我不弄一场吹吹打打,是不是就得从你李家后门进?”
李正阳真害怕妻子较真,赶忙说:“你看你,又来了,吃醋不是你这样吃法的,教授千金,原来都不做俗人之举,革命后倒回过去做俗事了?”
郑小霞这才“哈哈哈……”笑了起来,“逗你玩呢,看把你急的……我这媳妇总算进你李家的屋、两孩子也知道这祖上的门朝哪儿开啦。”
李正阳啊,还真愧疚了:“娘子说得是,这些年,我在外颠沛流离,早该带我堂客和伢崽们回家去看看。”
高兴过后,李正阳又低沉着说:“只是……小霞……”李正阳突然一把抱过妻子。“唉,上海,一个多么艳光四射的大都市,可你到上海半年,我还没来得及陪你感受一次它的繁华,就又要带你到贫穷的湖边去,真……对不起你。”
郑小霞:“说什么呢,嫁给你,我就没念过享福,只要将来革命胜利了,你和孩子都平安啦,我就知足了。”
李正阳猛然把怀里的人撑起来,使劲晃晃妻子的肩,赶紧说:“什么我和孩子,还有你,霞妹,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的……”郑小霞用眼神、还咋巴眼给丈夫一个不是承诺的承诺。
李正阳长叹一声,把郑小霞轻轻揽在怀里:我此一生,最得意处,便是有一个好婆娘,老天待我不薄啊!
李正阳的病假报告很快得到批准。李正阳心知肚明:一边有意走,一边不想留,那张病假报告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明天就要回家咯。”李正阳兴奋地拉起娘子一顿乱走,还哼起他喜欢的湖南花鼓戏《刘海砍礁》,边扭边唱:“李娘子喂,我的妻呀,你随我洞庭湖行啰嗬喂……”
小霞羞答答地合着:“正阳哥呀,你就带我往前走咯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