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关中大地酷暑难耐,门前的老牛静卧在树荫下,尾巴不停地甩着,驱赶着苍蝇的袭扰,大黄狗趴在大门口,吐着血红的舌头,散发着体内的热量,树上的知了一声接一声地高唱着。田玉佩扇着手里的扇子,圪蹴在门墩石上,一边抽烟,一边望着远处热浪炙烤的田野。
田菲高考结束回来,田玉佩看着孩子满意的样子,心里轻松了许多。吃过晚饭,他披上外衣,提上竹笼,出门叫上哑巴,顺便拐到自己家的菜园子,摘了不少西红柿、辣椒、黄瓜等蔬菜,将竹篮挎在胳膊上,两人来到老八的家里。
进门后,哑巴把菜交给了老八的母亲,田玉佩从兜里掏出田菲这次高考没有用完的钱,亲手递给老八,拉着老八的手说:“孩子,这些钱是田菲没有用完的,叔给你带过来,你恢复身体是需要钱的。”
老八急忙推辞,着急地说:“叔,不用不用,田菲上学还需要钱,我们农村娃上学不容易,将来她还需要钱的。你把这钱给田菲留着吧,咱们在农村好凑合,在地里辛苦一点,有粮食吃,有菜吃,还是留给田菲吧。”
田玉佩怎么给老八,他都推辞不要,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装进兜,田玉佩看着老八叹息了几声,喃喃地说:“唉,你这娃啊,你把叔都弄得不会说话了。”
老八憨憨地笑了笑说:“田叔,把你的烟布袋拿过来,我和哑巴卷根你的旱烟,有劲,好抽。”说完,老八拿起几片纸,用舌头一舔,卷成筒状,捏了些旱烟放进去,卷好后放在鼻子前闻闻说:“好香。”
三个人抽烟聊天的时候,田玉佩说起了大个子,老八低下了头,只顾着抽闷烟,大个子是死是活几个月来他们没有一点消息,几个人说着、聊着,都忧愁和担心起来。
就在山东庄的父老乡亲还在担忧大个子的时候,在煤城近郊的石凹煤矿,大个子经过三个月对《采煤概论》的学习,考试合格后,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安全培训,矿上又组织新工人多次下井参观及观摩实习操作。各方面都达标后,他被安排在采煤二队上班,岗位是采煤工作面打眼,主要工作是采掘放炮。师傅是陕南老安,是有十年工龄的一线爆破工。
晚上睡觉前,大个子勤快地给师傅打来热水,圪蹴下来想给师傅洗洗脚。老安拿起擦脚布在他的脊背上打了两下,客气地说:“滚一边去,我没有那么值钱,不过,你小子还怪有眼色的,有眼色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下了井,到了一线工作面,一定要有眼色,屁股后面都要长眼睛的,否则,那会死人的,你小子还年轻,我把丑话先说到前面。”
大个子起身后,站在那里傻笑,老安泡上脚后,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左右的傻大个,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他虎背熊腰、粗壮结实的身体,心里真有点喜欢这个徒弟,是块干活的好料子。
“师傅,你说说,为啥分配我干打眼这个工种?”大个子看着老安问道。
老安舒服地泡着脚,抬眼看看他,笑着说:“咋了?不想干?队长好干你干不?矿长才好干,坐在办公室一个电话,队长屁颠屁颠地就去了,你干不?”
大个子挠挠头,傻笑着说:“师傅,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领导那活我干不了,俺是农民,地地道道的山东庄农民,当官可不敢想。”
老安一听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老安心想,这小子看着是个粗人,可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便认真地说:“你这么大的个子,风钻只有你抱着打眼最合适。你看过去打仗的时候,那些扛机枪的哪个不是大个子,这是重要的岗位。不过,切记,在工作面采煤时,打眼、放炮,那是有一套作业规程的,你也学了,一定要牢记,你的职责主要是打眼和封泥,需要工友们的配合,更要听从班长的指挥,明白不?”
“我明白。”大个子听完,又给师傅的脸盆里加了点热水。
“明白就好,把洗脚水倒了,准备睡觉。”老安擦干脚后,拉开被子,躺到床上后,顺手拿起桌子上老婆和儿子的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恰好大个子倒水回来,看着老安轻声地问:“师傅,咋了,想师娘了?”
“你个愣头小伙子知道个啥?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晚上睡觉前想媳妇的滋味了。”老安说完,把照片往脸上一扣,心里非常地想老婆,可身在煤矿,无奈地叹息了几声。
大个子看不便再去打扰师傅,便拿起一本《采煤概论》,认真细心地翻看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老安斜眼看了大个子一眼,嘴里嘟囔:“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拿起书就瞌睡,就是下苦的料子。”
第二天,大个子在师傅老安的带领下,第一次作为一名煤矿工人坐着罐笼下井了,到了井底,又坐上电瓶小火车行进了一段路程,然后步行来到工作面。
与上个班交接完毕,班长安排电工停电闭锁后,开始细心地进行安全检查,手里拿着矿灯在工作面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确认安全后,指示大个子开始打眼。大个子抱起风钻,按照标记开始打眼,风钻的声音很大,风钻的操作在大个子手里看起来不太费劲,但那震动和冲击力还是让大个子两只臂膀一阵阵地酸困,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实战操作。
艰难地打完几个眼后,放下风钻,大个子准备帮忙装药,班长大喊一声:“大个子退后,打完眼要进行瓦斯检查和测试,你他妈的忘了。”
班长一骂,大个子清醒了,第一次打眼,心里还新奇得不行,操作规程早忘到脑后了。等瓦斯检查正常后,才开始装炮、封泥、连线、警戒等。
一切正常后,班长大喊一声:“大家后撤,进入躲避洞,老安,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