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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第3页)

如真离家的情景和在南方住山几年后出家的经过,高亦健之前已听三公说了个大概,但对如真法师在大寺庙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离开那里独身来到南山有些不解。如真来到南山后,不进寺,不入庙,独自住山,这种独立修行更为艰难苛刻,是一种更高的境界,即使是出家多年的僧人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做到。初次听说如真法师在南山独修九年的经历,高亦健就感到很惊奇。修行人有句常常说起的口诀:“不破本参不住山,不破牢关不闭关。”大致是说,尚未明心见性、了脱生死的人,是不能随便住茅棚的,否则一人独处,心魔起时很容易沉沦或迷失。由此可见,如真法师在南山这些年里是多么不易,那要有怎样一种意志和力量啊!

如真自小就聪颖异常,小学、中学,始终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当县中老师、镇上乡亲都认定如真将成为唐凌镇第一个大学生时,如真却放弃了高考回家务农。即使务农,如真也能做到最好,像个能工巧匠一样,种庄稼务果园样样做得好。像所有农家子弟一样,如真在二十三岁那年早早娶媳妇成家,二十五岁有了女儿。爹娘勤劳媳妇贤惠,在外人看来这一家人小日子好着呢。但女儿的出世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快乐,只是增添了更多的自责和内疚。究竟是什么事情使如真的心不安地躁动?是什么事情改变了如真的命运?

胃病,像一道魔咒紧紧困住了如真和家人,从祖父到父亲,从父亲到他,从他到女儿。童年时就记得父亲时不时承受病痛的折磨,有时在地里正干农活的时候,父亲突然就痛得抱着肚子在地里翻滚。有时半夜痛醒,从炕上翻到地下,杀猪般号叫。县上医院市里医院都去过,村里七爷也看过,无治。如真在十七岁这年暑假开始发作,像是突然按下了疼痛键,腹腔里翻江倒海,用拳头死命抵着也不管用,痛急时冲到院子里,像驴打滚一样在地上翻滚。母亲围着如真哭号:天哪!唐家三代都被这个病魔缠上了,这是造了啥孽哟!

疼痛的出现不是很频繁,基本是每到换季时发作一次,但每次发作都是痛不欲生,每次发作都有可能不再醒来。如真知道自己不能够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便放弃了大学梦,放弃了外出工作的机会,只想在本乡故土苟且偷生下去。几次被送进医院后,如真感到自己还是错了,实际上从娶媳妇进门时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个病魔,就应了父母亲的安排娶了亲,有了女儿紫英。还没想好自己的将来、没想好怎么担起家的责任就娶了亲有了娃!

如真因聪明异常,从小就深得七爷的喜欢。七爷过去教过私塾,开过医堂,是乡亲们爱戴的“乡下先生”,学生时代的如真到七爷家取药时,总要在书房打量那些发黄古旧的老书。七爷是个好郎中,祖父的病发作时是七爷给瞧病,父亲发病时也是七爷给瞧病,如今唐家第三代又要靠七爷救命了。有一次如真痛得人事不省,七爷让人撬开牙关把药灌下去,如真当即醒了过来。家人都感谢七爷救命之恩时,七爷说:“不要谢我,我医术浅薄,治不好他的病,以后犯病不要再找我,恐怕得到外面的世界去找大医了。”

后来,如真还是常到七爷家,虽然年迈的七爷不给他治病了,但七爷的藏书使如真深深着迷,常常去借书看。七爷还不厌其烦地讲解那些经书所表述的道理,解答如真的疑惑。离家的那年春天,如真把出家的打算给七爷一个人说了,家里亲人都不知道。七爷听了既不吃惊也不意外,点头说道:“也许,只有那个世界才能医好你的病。”

如真说:“我想先把家里的事情做好,把媳妇安顿好,到秋天女儿进学校了,地里庄稼都收回来了,给老人备些柴草,就悄悄地走。这段时间,我还想跟七爷学学经书,好多地方还看不懂。”

七爷连连点头:“你的病我看不了,我的书愿意送给你,你将来读懂之后,也许能治好自己的病。”

那年夏秋之际,如真从地里一回来就往七爷家跑,七爷讲《黄帝内经》,把如真引领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后来,如真外出打了一阵子工,为了给父母和女儿挣点钱留下,他白天黑夜拼命打工,几个月没回家。直到后来,家乡人带话来说七爷不行了,如真一听,心里十分难过,七爷待自己如亲孙儿一样,他病了这许久自己却没去看望,只因打工让自己抽不开身。家乡人说七爷这次怕是起不来了,如真风急火燎地赶回家乡,可是七爷已经咽气了,享年九十七岁。离开时,七爷家人把一包书交给如真,说是七爷临死前交代的。

七爷留下的书有《华严经》《南华经》《黄帝内经》《脾胃论》《千金方》等七八本书。如真发现,只有在看书的时候,尤其是看《黄帝内经》《华严经》《南华经》的时候,他那颗浮躁不安的心才能安定下来。这以后再没有七爷给他讲经了,只有看七爷留下的书。他惊奇地发现,读书竟然能消解疼痛,这个发现点燃了如真的心灯。从此,这七八本书他就一遍一遍地啃,内心渐渐有了着落,渐渐看清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在紫英七岁那年,如真把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修补一番,麦收后把几亩地种上速生苗木,这种苗木两三年后就能出售,又备了些粮食和柴火,一切都按计划推进,立冬时自己能做的都如期完成了。一个晚上,如真把父亲拉到院子里说:“爹,我不能给你和娘养老了,我要去远方。给媳妇说好了离婚,咱家还有一点儿钱,尽量都给她。今后紫英可能要靠你二老养活了。”

父亲没有太多的惊诧,只是呆呆地望着如真。这半年里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从如真沉迷那些天书开始,从如真这半年多拼命干活、收拾家院和地里,他已经看出来有事要发生。于是轻声问道:“你要离开家?你要去哪里?”

如真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很远,可能不再回来了。”

爹是识文断字的人,知道挡不住如真,心痛地说:“病治不好咱熬着,你为啥要看那些天书呢?心大了,神飞了。”

如真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妈。”

爹说:“我们两个都是病身子,能把娃带大吗?”

如真说:“苍生自有造化。爹不要怕,我不管在哪里,心中永远有你们。我眼下不外出的话,只能拖累你们二老和紫英,我不愿由着命运摆布,像我爷爷一样三十多岁就被疾病折磨死,我走另一条路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也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家,也许我天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媳妇对于离婚几乎没有抵触,没有怨恨也没有吵闹,如真把手头的一点钱悉数给了她。她是外乡来的,便悄悄离开去了外地,从此再无音讯。

如真先到了五台山,住了两年山,病发作时唯有依靠念经支撑着,几次疼昏过去又醒过来。后来随一个在外云游的福建和尚一同到福建,在福建又住山一年多,终于剃度入寺。几年后,如真成为一座大寺庙的执事,直到九年前离开寺庙来到南山独修弘法。许多年里没有回过唐凌镇,只是每当手头攒下一点儿钱就寄回家。再后来,寄给家里的钱被退回来,才知家里亲人已不知所终……三公讲过,近年来追随如真法师修行的居士越来越多,有的跟他学法弘法,有的请他做法事过道场,有的听他讲经宣佛、指点迷津,这些人就是他的供养者。一个和尚的供养者多了之后就要建寺盖庙,为更多的人弘法,为更多的人解惑度劫,这是每一个和尚的宏大理想,他们发心立愿后就在这条路上往前走,这条路是修行之路、成佛之路。如真法师入佛门已经二十多年,前十多年在福建一个大寺庙里修行,这些年来到南山做一个独修者、弘法者,九年苦修,如真已经是一个修为很高的法师。

高亦健问:“如真法师,您在南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寺庙的执事,拿我们的话说已经是领导层的人物,吃用不愁,每月还有‘工资’,您为什么要回到南山来一个人修行呢?”

如真被高亦健的俗话惹得笑了,但只是嘴角往上勾了勾,说道:“出家人经过一个时期的修行——这个时期也许是十年八年,也许是二十年三十年,当修行开悟到达一定程度后,就面临一个终生目标的选择。有人选择弘法讲经,有人选择建庙供佛,我选择了一种更为艰难的方式——离开寺庙开山弘法,独自一人从零做起。”

高亦健明白这种选择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要承受更多的苦难。

他还是对如真的选择表示不解,那是一个香火绵延千年、举世闻名的大寺庙啊!便问道:“那您离开时方丈没有留您吗?”

“我向方丈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方丈问你到哪里去,我说到来处去。方丈说我知道你有大愿,去吧。我就这么回到家乡的南山了。”

如真法师语调轻松淡然,高亦健心中却是风起云涌。抬头望,已经是满天星斗。落云溪淙淙流淌的水声如泣如诉。

如真法师问:“戌时已过,要不要在此借宿?”

高亦健知道法师还要做晚课,便说:“不用了,我刚开始山居,正要学习夜间行路。”

如真法师点头赞许:“好,近几年这一带山道上已经没有伤人的野物了,大可放心,明天想来就过来。”

高亦健说:“那太好了!我正想问法师明日有没有重要的事情,还想听法师讲南山呢。”

如真法师笑言:“没事,明天、后天的时间都留给你。后天,善云也会过来。”

“善云?就是那位尼师吗?”

如真道:“见到善云自会知晓。”

如真法师送高亦健到院子门口,二人合掌别过。高亦健跨过落云溪,快步走上山道。回望,法堂灯火已然点亮,法师开始诵经了。

走回天益洞大约需要两个钟头,也就刚刚子时,不耽误睡觉。

夜行山路是住山者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而且他今天特别想在夜间的山道上慢慢行走,仔细回味如真法师所言和他的修行之路。虽是第一次在夜间走这么长的山道,高亦健心中却毫不惧怕,正如《心经》所言“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心里只有喜悦和兴奋。翻过落云峰之后,山道呈下坡态势,在岭间谷口蜿蜒。再次回头张望,夜幕下的群山显得亲切和蔼,法师的茅棚渐高渐远,那两棵高大的菩提树好像一幅静默的剪影,法堂里的诵经声悠扬而轻盈地在山谷间回荡。

高亦健第一次发现,南山的夏夜竟是如此美丽——天地间都是亮堂的,没有黑暗,山冈、峡谷、溪流,都清晰可见,每一座山冈的背后似乎都有背景灯,把山冈映照得亮堂堂的。群山簇拥着一片星空,剪裁出一个华丽的穹顶,这个穹顶不大也不高,近在头顶,星斗交映,似乎伸手可及,周边是湛蓝的丝绸般的夜幕,山道从容地向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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