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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第2页)

营长是参加过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的老兵,脖子上有一块伤疤,鼓起拇指那么大的一个疙瘩,据说是刺刀挑的。他又参加过1963年的大比武,因此各连对他都很尊敬。“丫头”跟着他跑来跑去,显得老练多了。我们在一起很少再说家乡的事,我为比武准备器材,他不时地跑来传达营长的指令。

这一次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又是一个夏天,一场大病后,我离开高原,住在疏勒的军区招待所将息。一天,突然有人跑到招待所来,大声喊:“这里有没有边防团的人?有没有汉中兵!”我应声出去。是一个野战十二医院来的老兵,他大声地说:“你们的一个老乡死了,你们赶快去帮忙挖坑。”我二话没说,跟着他就走。快到医院时,一个我认识的同乡正从医院大门里走出来,他说:“往回走吧,又救活了。”我说:“怎么回事?”

他说:“翻车。”我说:“是谁?”他说了一个名字。这人我认识,在托克曼苏哨卡当兵。没过几天,这人出院了,住到招待所来,在我的隔壁。他的一条大腿变成了青黑色,好像有严重的脑震荡,说话颠三倒四。我们在一起下棋,他走着走着就把棋子扔下,抱着头说:“头疼!”说到翻车的事,他说:“‘丫头’死了。”

我说:“什么?”他说:“‘丫头’死了,我和他坐的一辆车。”我说:“怎么回事?”

“我们一起回团里去,坐的是一辆给团里拉钢筋的车,我俩坐在钢筋上面。车到布伦口时翻了,‘丫头’跳车了,一车钢筋翻倒,把他压在下面。我摔在一堆大石头中间,被压住一条腿。”

我半天没有吭声。

“不是说救活了吗?”

“救活的是我。‘丫头’直接从布伦口送回团里了。”

几天后,我返回边防团,在团部招待所小住,等着搭便车回哨卡去。招待所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住,我一个人睡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有十几个铺位的通铺。白天没事,我便到各处走走。

边防团以南,约莫五公里,在通往巴基斯坦的公路旁边,有一大片我们第二边防营开垦出来的菜地,总共有十多亩吧。

说是菜地,却只种土豆。这块菜地离我们营部有一百多公里地,离我们明铁盖哨卡近一百五十公里吧。它一直是我们第二边防营的几个连轮流管理,今年该我们连管理。夏初,连长带领两个班下山把土豆种上了,现在已经快到收获的时节了。从夏初开始,为了防狐狸、旱獭把土豆种刨走,并按时给土豆苗浇水,有三个战士被留下来。他们在路边一间石头垒的小屋里住下来看菜地。小林是其中之一。

一个中午,我到菜地去找他们。

一间矮小的土屋,屋内生着炉子,屋顶有一个烟筒,进门就是床,墙上挂着子弹袋和步枪。两个战友进城买作料去了,只有小林在家。问及“丫头”的死,小林什么也不愿说。

“你们是最近的老乡,难道你没去看看吗?”我说。

小林欲言又止。

他终于经不住我再三地问,才笑笑说:“我怎么没去看他?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去了。”

我看他虽然是笑着说话,但笑得很勉强。

“你见着他人了吗?”

“他被送回团部,就躺在院子里。大家到处找人,问谁是他的老乡,离他家最近。这团里,离他最近的就是我和闻智了,但闻智在克克吐鲁克哨卡,不可能赶过来,那就只有我了。大家说,那你就代表他的家人吧。是我处理了他的后事。”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愿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又说:“我去看他,他跟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就是胸脯被钢筋压塌了。是我给他擦洗的身子,换的衣服。我借来一套新军装,帽子和鞋也是新的,换上了新帽徽和新领章。我把他的脸擦洗干净……”

说到这,他不愿再说下去。

我望着他。

他扭过头,走到一边去。

过了一会他抹一把脸过来,说:“算了,别再提这事。”

这天下午,我到团直步兵连阵地后面去了,“丫头”就埋在那里。我邀了两个同乡同去,没有叫小林。那是一个石堆。

我在那里站了很久。

多年后,我在《陕西省革命烈士英名录》(汉中分册)上看见了“丫头”的名字。那上面记载着他的姓名,牺牲时间,地点。那虽是些符号,也算是个标记。

我的战友“丫头”就这样长留在帕米尔高原了。我忘不了他那张稚气的笑脸,弯弯的眼睛。岁月流逝,他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年青的模样。

2001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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