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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式军刀(第2页)

“板栗到哪里去了?”他惊讶地问。他突然兴奋起来,原来板栗都挤压进了柿饼里。他用手指抠一颗出来,然后用钢笔又捅出来两粒。他还有两袋子这样的宝贝。“来来来,快都过来帮我捅板栗。”

大家很高兴,干平生从来没干过的活。

次日在喀什分兵后,我们第十五新兵连还得继续往前走。

这次午夜出发,到帕米尔高原去。汽车驶过阿克陶时已觉得阳光耀眼,口干时,我记起从家乡带来的土梨,却不料一路寒冷,已将它们冻成冰坨。这东西咬不动敲不碎,柳福翔说:“扔了怪可惜。”他摸出两个土梨揣在自己的怀里暖,梨在他怀里仿佛将他烫了似的使他哆嗦了一阵。他快活地笑笑:“一会我们吃梨。”

中午时驰上冰山。昆仑山主峰公格尔峰和它的姊妹峰公格尔九别峰就在我们旁侧。我们在冰山上下车尿一泡尿上车后,有很多人昏迷过去。柳福翔一边用皮带把他们打醒,一边说:“不能让他们睡着,把他们都摇醒!”

车过慕士塔格冰山。我们看见,茫茫苍苍的高原笼罩在无际的白雪和雪原之上微红的雾气里。

三小时之后,我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随着队列,从明碉暗堡和铁丝网墙中间穿过。柳福翔把我们交给新兵集训连的干部后就走了。

我在这天被分在边防团直属新兵集训连参加集训。这个连的新兵结束训练之后,可以就地留在高原,分到团部直属连队。但是,这天夜里,我的命运又发生了改变。负责边防守卡的边防第一营和第二营的干部抗议,说边防生活寂寞,而思想活跃的城市兵都被留在了团部直属连队,他们各自要挑三五个新兵过去。这样,我被挑到第二营新兵连,训练结束后,又行车一夜一天,到雪山深处的明铁盖冰峰下的明铁盖哨卡。

我被留在连部。我这才知道,我被柳福翔推荐来接替他过去的职务。原来,柳福翔曾从喀什南疆军区副司令员手下调来明铁盖哨卡当兵,任文书。这次接新兵之前,刚刚被提拔到二营担任营部书记。出于对哨卡考虑和受哨卡委托,他在接新兵时就注意给自己挑选接班人。这一切,是我在半年后下山给团部汇报军事实力时,在营部,柳福翔告诉我的。

我再次见到柳福翔是两年之后,那却是为了一把军刀。

在明铁盖哨卡,我管着的一个库房里,有四把军刀。那是20世纪50年代配备的四把苏式指挥刀,当我在连队时,早已经派不上用场,但确实是很好的军刀。刀很长,有一米左右。

刀身和刀鞘都有点弯翘,刀柄也很长,足足有二十厘米。有三把刀的刀鞘和刀柄以白铁做装饰。鞘箍很紧,又大方又结实。

有一把是黄铜做装饰的。四把刀,我都喜爱。我曾经想象穿一身军大衣,蹬一双高筒靴子,把这刀挂在腰身。事实上,有一次我将望远镜挂在胸前,右胯别手枪,而将刀鞘挂在左边腰间。我把刀别进刀鞘中,左手按住刀柄。这时候,我骑在一匹马背上,右手微微把胸前的望远镜举起来。而哨卡的译电员焦长业正拿着一架损坏了的而且没有装胶卷的照相机给我摄影。

我拽紧缰绳,把马头昂起。这时候我抽出军刀,在我的头顶挥舞。焦长业嘴里咔咔的,在前面的路上做出摄影的姿势。一会我下马,将刀插进雪地,我的手按在刀柄上。而在我的旁边,剃着光头的詹河趴在雪地上,在一挺轻机枪后面向前瞄准。我的足下,是那只为我所喜爱的叫“雪”的狗……这正是1979年春,南线对越自卫反击,而我们西线进入一级战备。我们的防区既敏感又复杂,它同时对着苏联、阿富汗和克什米尔。那些天,部队驻守在阵地上,严寒天气,夜间在碉堡里歇息。上级说,苏联也进入紧急战备,坦克开到前沿,勃列日涅夫视察到了中亚军区。我们的电台每五分钟跟上级联系一次,接收南线战况,汇报敌情。小分队每夜巡逻。遗书也叫写了,干粮也叫备了,誓也叫宣了。粮食和副食该藏的也藏了,藏不了的堆起来,准备随时浇柴油烧毁。连长命令把肉食罐头取出来,顿顿会餐,天天大吃。我的体重一下子增加了十多斤。连长又把眼睛盯住了哨卡的两头猪。仅有的两头猪,很肥,从山下带上来的。据说,带上来时不止两头,而且小,其中几头水土不服,相继死去。存活的两头主要用来消灭哨卡的残汤剩饭。由于没有草吃,没有饲料的缘故,它们顿顿吃粮食,甚至吃它们同类的肉,加上高山反应,懒于活动,因此长得很肥,连路也走不动。

“要打仗了,这猪也不能留着。”连长说。连队决定将最大的那头杀死,改善生活。苦于没有杀猪刀,我库房的军刀就派上了用场。

用不着怎么打磨,刀很锋利。但是,谁都没有杀过猪。刀从脖颈捅进去,捅到只剩下刀柄,刀尖几乎从猪的肛门出来。

猪嗷嗷地叫着,总不见血。主刀的严良急了,把刀在肚子里搅,直到把这猪活活疼死。猪剖开,却不见半点瘦肉。大家说,全是因为没草吃不动弹的缘故。

好好的军刀,用来杀猪,而且把猪疼死,叫人惋惜。

夏天将过,柳福翔上了雪山,高兴地说,他从边防团调出高原,又要去军区司令员身边工作了。他的老上级副司令员当了司令。他这次来,主要是和我作别。但他背过人突然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在这当文书时,库房里有几把苏式军刀。”

“军刀还在。”我说。

“我能看看吗?”

我带他去库房,四把刀全拿出来。他一把把看过,把那把用黄铜装饰刀鞘和刀柄的刀握在手里。

“我知道这刀没有统计。”他笑眯眯地说,“我想拿一把,送给司令员做礼物。”

“这是一把最好的刀。”我说。

他扯一大块擦枪布,把刀裹了。他很快就上车走了,显得十分满意。

明铁盖哨卡还剩下三把军刀。如果再没有人拿的话,一定是三把,而且是以白铁装饰刀鞘和刀柄的。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好的军刀,即使看见过,那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1998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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