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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里雪程(第3页)

饥饿的胃肠终于使他们不能忍耐。然而,他们的牙齿对付不了那些如铜似铁的馒头。他们小声叫骂,用想象中的美味来充饥,并在想象中大嚼着。

“来来……休息,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排长笑说着,把铁锹扣在地上,在铁锹背上坐下。

他们从来就难得看一回报,难得看一本书或一场戏。故事是醇酒,是深山的银耳和大海里的对虾,是精美的小菜,时常点缀他们生活的宴席。

排长摘下手套,摸出纸片,撒上烟末,不太灵巧地卷动着。大家围着他坐下,也都掏出纸片和烟末来。随着一苗火和一缕青烟起来,他们的口中立刻就包含了香而浓厚的莫合烟味。于是,在时时响起的咳嗽声中,排长的话匣子打开,端出来一个个故事。

在严寒中,他们围着排长,像围着火。

天空昏沉沉的,灰色的云幔悬挂在天上,欲沉欲落。雪山的峰头被云雾遮盖了,只剩下低矮的雪坡。天空有一处亮了一会,一会又昏暗了。亮的时候,可以看见浓淡不一的云彩,在不同高度的空间向不同的方向奔涌。

他们挖着雪,都沉默着。他们都明白,已临近黄昏了。按事先的约定,报务员应送来车队的消息。他们太需要车队的消息了,车队的顺利与否,决定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他们一边挖雪,一边耐心地等待。他们总把那峡谷的震荡,当成汽车马达的轰鸣。远方有雪崩,那是对他们的警告。他们感受着远远传来的雪崩的余韵,似乎嗅到了汽油的气味。

“干吧!”瞧着有人发痴,排长说。

有人说:“干吧。”然而没人动。他们依然在倾听,在感受雪崩的余音。

“干吧,伙计们!”

难堪的沉默,比冷寂更沉重地压迫着周围的空气。那轰隆隆的声响太诱人了。

猛然插入积雪的铁锹和积雪的摩擦声,发自肺腑的急促的喘息声,在那些干活的人的周围又响起来。白色的气流,从他们的嘴角吹走。他们的动作有点迟钝了,但是,他们仍然不停地挖着,舍不得伸展一下腰身。

一些人陆续走过来,一步步在积雪的道路上排开。他们终于感到这道路是非挖不可了,便又全神贯注地在自己脚下的那一片雪里铲着、掘着。

排长不再督促,他只是更稳、更有力地掘着那深雪。

他们在长久的期盼中,终于看见来路的迷蒙中有一个黑色的斑点。这斑点若有若无,似动非动,一会又在迷蒙中消失。

当这个斑点又一次出现时,他们看见它渐渐长大,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淡淡的喜悦在他们的心中增长、扩大。人形移动着,由黑色变成了墨绿色,渐渐变成了绿色。

来人是报务员,一个圆头圆脑的战士。

他们关心消息胜过关心报务员,不等报务员站稳,就问:“车队如何?”

报务员说:“道路必须挖通,车队在继续前进。”

灰色的天空中,浓重的阴云滚动着。从西北方异国国土吹来的风猛烈地揉搓着阴云,使它们推搡着、拥挤着。有好一阵子,云层掠过山谷的时候,巨大的啸声卷飞山顶的浮雪,浮雪纷纷向山谷里落下来。

他们判断又要有一场大风雪,都相互不安地对望着。他们被高原多变的、动荡不安的天气折磨够了,甚至有人脸上流露出任人宰割的神情。

“莫非要前功尽弃了?”有人眼里一遍又一遍闪过这个大家都不愿有的念头。

“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干脆回去。”有人私下在心里琢磨。

由于害怕再受到一次不可忍受的打击,他们放慢了挖进的速度。他们更多地瞅着排长是否在大风雪没有到来之前,下达撤退的命令。但是,他们谁都知道:道路必须挖通!否则,托克曼苏哨卡的弟兄们会被冻死。尽管他们盼望出现奇迹,盼望上级撤销挖路的决定,采取什么别的帮助托克曼苏哨卡度过春寒的措施。但是,这种幻想从他们扛着铁锹上路的那一刻起,就完全破灭了。他们知道,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排长就会坚持让他们挖下去。他们等待好天气已经很久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糟糕!他们希望天气晴下来,哪怕是个阴冷的天气也好,只要不来暴风雪。

阴云翻滚着,变化着。有一阵,浓云聚集,且飞快地奔涌着,像一支庞大的黑色马队在狭道口徘徊,又冲出峡口。突然,一线淡蓝的天色露了出来,这使他们从心底里感到温暖,感到喜悦。黑色马队似的乌云继续奔走,蓝色的天空不断扩大。他们都仰起头注视天空,把手中的铁锹把攥得更紧了。他们欢呼了。在西边的山头,一道炫目的光芒从浓云中喷射出来,照亮了一壁雪山的斜坡!一瞬间,阳光又被阴云遮蔽了。

然而,在雪山顶上,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光环。金色扩大着,使云层和雪山脱离,在山和云之间,留下一片明净。阳光又照射过来,渐渐地,只看到云朵向东方飞快地涌去。晴空中,那被夕阳染红的几片云彩,不情愿地向东游移。

他们又看见高阔的蔚蓝的天空了,看见白的山、白的峡谷与天空泾渭分明;看见太阳虽然已经旋在西山的山顶,然而力量仍然很足。他们料定夜里会是个晴天,便觉得力量倍增。他们想:真要一直是这样的好天,照往常的挖法,到了午夜,一定会和车队自己的挖路队会合。这样,他们就能坐上车,和车队一道回哨卡去。那么,黎明就能回到哨卡,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洗了手、脸、脚,钻进被窝。那么明天就能跟了车队继续西进,把焦炭送到托克曼苏哨卡去。

现在,最使他们泄气的是他们肚子饿。那些馒头没法子充饥,他们曾把它敲碎,和雪粉一起咽进肚里,但胃受不了这不同凡响的刺激,一阵阵痉挛,一阵阵发疼。好在他们看到天空已经放晴,这样,即使肚子饿也能够坚持下去。他们将裤带勒了又勒,打起精神,一路不歇地往前挖。

黄昏很快就过去了,也可以说没有黄昏。太阳稍稍向西倾斜,就碰上雪山的峰头了。他们从来都觉得白昼很短,往往正午刚过,就到了白昼的尽头。高原的夜空是高远的,只要没有阴云。他们虽然是站在世界屋脊之上,仍然是触摸不到星空,相反,星空对于他们更是高深莫测。

现在,他们在喘息之余,仰头去看那些繁星。这里的星似乎比故乡的星明净,全然没有那种红灿灿或黄灿灿的光泽,大半倒是银灿灿的。他们想:现在,在繁星下面,在同样被星光照亮的惨白的雪谷里,有一支车队和挖雪队,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在挖路,也在看天上的星星。几小时后,两支队伍就会会合,这样,焦炭就会运上托克曼苏哨卡,那的弟兄们就能度过这个寒冷的晚春。

他们的春天从来都是寒冷的,包括他们的夏天和秋天也是如此。仿佛大自然故意在考验这些热血男儿,看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存活。

现在,他们看这些繁星,觉得这些地球的朋友们倒能耐得住寂寞,来和他们这些雪山之子亲近。有时隔一夜来,有时夜夜都来。他们对这些星星,既感到高远,又怀有一种敬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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