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溪用另一只手握住衣袖擦了擦眼睛,情绪平复了不少:“对了,乔弟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叶家此次无妄之灾,明眼人都知道是怀璧其罪不敌雷霆雨露,叶大人的门生有很多,先太傅的门生也有很多,他在宫里不会太被为难的。”
“这已是我所力不能及……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带句话给阿乔。”
“什么话?”
“这也是阿耶在生病体力不支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叶阳疏犹豫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要他善加照顾母亲,不要心怀怨怼,主上……圣明多思,一切都是奸佞蒙蔽,方有此祸。”
?!
罗雪溪闻言有些错愕:“可、可是……”
“请按照原话传给他,”叶阳疏咬了咬牙,“纠结这种仇恨……没有意义。”
“……”
“就让这些事情,都终结于这一朝吧。”
一刻钟即将到了。
“还有最后一件……”
在罗雪溪离开之前,叶阳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动作却近乎于慌乱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罗雪溪立刻回身:“嗯,我在听。”
“根据大梁律法,腰斩弃市之人,行刑结束后会被拉到城南乱葬岗,”叶阳疏的声音里有一些颤抖和犹豫,“我……我……”
望着他闪烁的目光,罗雪溪福至心灵。
他其实在害怕。
他也很恐惧明天的到来。
是啊,说到底,他今年也只有十六岁而已。
“我知道。”
罗雪溪与他情意深笃将近十载,自然明白了他的想法。
“乱葬岗人那么多,我才不会让我的夫君和舅氏在那样的地方长眠,”罗雪溪再一次回握他的手,目光坚定,低声承诺,“明天晚上,我会带着薄棺,接你和叶大人回家。”
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了。
“有你这句话,”叶阳疏垂头笑了一声,“我就已经全无遗憾了。”
“再见,阳疏。”
“……再见,雪溪。”
罗雪溪站在回廊拐角与叶阳疏遥遥相望,彼此挥了挥手。
在狱卒吹灭烛灯以后,高挑清癯的少年永远留在了黑暗的牢房里。
罗雪溪一夜无眠。
她站在镜芳洲的芍药花丛里,站在原来为母亲祈福长寿的位置上,又是穿着一身雪白寝衣,挽着那只金雀钗,久久而立。
这一次,她望着的是城南行刑的方向,恰好与上次站着的位置相反。
如若没猜错的话,却是与当初的叶阳疏相对而站。
那天退婚时,叶阳疏站在自己身后陪了自己多久?
她不知道。
也永远不会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她心中属于小女儿情态的那一面,会在今天之后永远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