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拉开了自己的红绸匣子,轻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的卷宗,嘴角挂着一丝得体的笑意,仿佛已将林织秋的婚事看成囊中之物。
她精明的眼睛在卷宗上扫过,并最终停留在一张纸页上。
“这位东街的柳绍强,勤劳肯干,虽说年纪大了些,四旬有余,但人还朗健,家中有几亩良田,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媒婆试探着说道。
林织叶轻轻皱了皱眉:“大娘,我们虽不富贵,但也不至于要姐姐去做那攀龄之嫁?”
媒婆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她咳嗽一声,又翻到下一页:“那这位如何?王大哥,虽说不曾读过几年书,但开了个小铺子,一手好手艺。家道中落,但勤劳本分,人也老实。”
林母摇了摇头:“这人我知道,虽说他和织秋年纪相差不多,但他曾经有个妻子,前妻给他留下的孩子都快能打鱼了。”
媒婆脸色微变,但很快又展颜笑道:“你若是嫌弃前面两位的家境不够殷实,我这儿还有人选。沈大富,这位可是咱们周边闻名的富绅,虽然年岁五十有余,但堆金积玉,生活无忧。”
媒婆的话音刚落,林母便摇头打断:“这沈大富虽有些财产,但听闻他妻妾成群,沾花惹草成性。怎能叫我女儿做他继室?这是绝对不成的。”
媒婆又介绍了几个人,在林织叶听来,都是些歪瓜裂枣,她终于是听不下去了。
“大娘,我姐虽然年岁稍长,但风姿卓越,才华横溢,岂能只因岁数便将她比之寡夫和老者?我们林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却也不会随意将织秋姐许配。”
媒婆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对林织叶的不满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又调整了态度,双手抚摸着卷宗的边缘:“织叶姑娘,你可知道,在这年头,女子过了二八花甲,不论其貌若何,都难觅良缘。你姐姐织秋的年纪,按着咱们这里的风俗,早已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了。能有人家上门提亲,这已是个大福气了。”
林织叶一听,怒上心头。
又是该死的大龄单身女人有罪论。这通陈腔滥调奈何放到现代人类社会还大行其道,她对此一直嗤之以鼻。
“姐姐虽不小,但姿色才学俱佳,岂是你口中的‘年纪一大把’?我们自有我们的考量,请您不要随意评断。”
林母也加入了助阵的行列:“我们家织秋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嫁人要嫁得其乐融融,哪能只因一纸婚书,便委屈了自家骨肉。”
媒婆气哼哼地站起来,一脸不屑:“我看你们就是高攀不起,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我走遍大街小巷,才找到几个肯娶你家大龄闺女的。你们不是要门当户对吗?我看啊,就该给你介绍那西街的穷鬼张有财,你家女儿嫁过去,两个穷鬼还算是门当户对。”
林织叶气愤至极,她站起来,正准备指着媒婆的鼻子破口大骂,就在这时,门扉被推开,一个身着藏青衣袍、气质不凡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县令陈翰笙。
他原本是来与林家人相约共用晚饭的,却不想正撞见了这桩不快。
“哦?大娘,您走遍大街小巷,才找到几个肯娶这家闺女的?”陈翰笙的声音不响,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店内。
媒婆一听,以为遇上了支持她的主,便得意地说:“这位公子,你也知道,这年头,女子过了二十,是很不容易嫁出去的。这林家姑娘虽好,可这岁数摆在这里,有人愿意娶已是三生有幸。”
林织秋听到这句话,默默地低下了头,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裙,指间如失了血一般褪成白色。
陈翰笙缓缓走至林织秋身旁,腰间的玉佩轻轻摇摆。
“这位大娘,据我所见,这林家姑娘才貌双全,温婉贤淑,岂是池中物?何需急于求成,将珍珠投于暗处?”
林织秋抬起头来,望向身旁那个高而挺拔的男人。他的话语宛如春风化雨,温柔地抚慰着林织秋翻涌的心湖。
媒婆未曾辨认出陈翰笙的身份,听到他这番言论,才明白他是站在林家人这边,不由得从震惊转为愤怒,双眉紧蹙。她以为自己凭借多年的经验和滔滔的口才,足以横扫任何反对之声。
“这位公子,你说得倒是轻巧。难不成你愿意娶这个没人要的大姑娘?”媒婆讽刺地望着陈翰笙,话语中充满了挑衅。
“嫁与不嫁,自有婚姻之天定。”陈翰笙不动声色,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似乎能洞察人心。他的声音不升反降,却在店内回响,“大娘,你这般催促,难道就不怕日后姻缘不美,两家怨恨,你那媒人之责如何负得起?”
媒婆气得脸色铁青,“你又是哪根葱?横插一脚,好端端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陈翰笙轻笑一声,目光如炬扫过媒婆的面庞:“我虽非买卖之人,却看不惯强人所难。林家姑娘若非心甘情愿,何必强求?”
媒婆正要破口大骂,目光无意中扫到陈翰笙腰间轻轻摇曳的玉佩,突然间,她的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等等,你莫不是。。。。。。”
陈翰笙轻轻一笑,神态自如地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轻轻一抛。
“大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平静,但强大的底气无形中展露,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气,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媒婆呆呆地接住那块令牌,只一瞥,便如五雷轰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是县令的令牌,意味着眼前这个公子的身份无比尊贵!
“县。。。。。。县令大人!”媒婆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颤抖如筛糠。
陈翰笙柔声道:“婚姻大事,事关终身,须得慎之又慎。宁可不嫁,也不可错嫁。局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林织秋身形不自主地晃动了。这位县令大人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为她挡下了所有的冷风暴雨。
媒婆此刻已经是心急如焚,万一得罪了县令大人,恐怕今后在这一带都难以立足。她连忙低下头,声音哑然无力:“县令大人,小人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请您恕罪!”
言毕,如同丢掉了所有的傲气与锐气,媒婆头也不回,灰溜溜地退出了林家铺子,消失在了街角的尘埃之中。